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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六章、荆溪之主

归生进入会稽五日之后,越王于赐召集百僚,于城外高台之上,举行典礼,正式拜归生为“相”,赐予金印为凭——上镂“越相”二字。同时将五湖以西、荆溪南北百里之地,封给归生,并允其自建城邑。

那么既然有封土了,理论上该给封号。奄庸此前就对于赐说过:“昌文君请为相,而相非官职也,不便相呼。今既为我越国执政,亦不便呼以楚君之号。”这整天还昌文君、昌文君地叫,他究竟算楚臣啊还是越臣哪?不如别给一个封号的为好。

君臣商量来去,最后决定赐号为“荆”。因为是在荆溪附近嘛,若叫“荆溪君”,又显得跟个河道管理员似的,不老光彩,干脆俭省为“荆君”。那正好归生是从楚国来的,楚国旧称为荆,今乃号为“荆君”,很合衬。 2

主要吧,这年月对于国名、地名、氏名,并没有什么严格规定,不同国家同名之城邑,同氏之贵族,比比皆是;甚至于周文王使其子旦居周人故地,号为周公,爵号与国名相重而不讳;河东旧有唐国,周成王灭之,封其弟叔虞,号为唐侯(后改为晋),但同时迁唐旧民于淮南,仍号唐国……由此大家伙对同名并不怎么在意。否则的话,楚王章闻报非蹿了不可。 2

封拜既毕,翌日,归生正式在于赐驾前,召集诸大夫议事,商量着如何管理这个国家。

当然啦,他不可能一拍脑门儿,不经仔细调研,就彻底施行新政,更不可能在还没摸清楚越国贵族心思的前提下,把自己那一套全盘托出。他只是说:“越其大也,然东西不过三五百里,南北却两千里,且淮北、泗东贫瘠,道路难行,其治理更难。

“是故,谋请五大夫为我分劳,析其地而管制之。”

他打算把越国的土地分成四份,由自己和三位五大夫分掌,而由自己负总的责任,最后向国君汇报。因为分掌之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是封君,故此名之为“郡”。

——当然啦,这只是借口罢了,其实是这么称呼,归生自己叫着习惯……

琅琊周边,为琅琊郡,向君皋如主其事;长江以北、直至郯国,为淮上郡,钟吾君朱篪主其事;故吴土地为姑苏郡,奄君曳庸主其事;故越土地为会稽郡,荆君平归生自领。 1

此议得到了两位在座五大夫的一致赞同,相信皋如听闻其事,肯定也是不会反对的,则其他大夫、下大夫,亦不敢有所异言。曳庸和朱篪挺高兴,还以为这是归生愿意和他们分润执政权柄呢,但其实吧,归生等于是把中央常委,轰地方上去做省委甚至于地委书记了…… 2

因为郡君终究不等同于封君,在地方上并无军政全权,必须遵从中央的指令,而中央的指令由谁来制定呢?过去是五大夫商量着来,此后留在会稽的可就只有归生一人啦。

当然,归生没当场轰那二位走,他们可以半年在任所办公,半年归会稽尽五大夫之责——至于皋如,实在太远了,没事儿就可以别回来了。表面上看来,这也方便二君管理其封地,因为都在所领郡内啊;其实吧,在地方上执政半年,再管管自家封地之事,加上来回路程,不信你们还有多少精力和时间,可以施展于朝堂之上。

继而归生又提议,仿效楚政,在郡下设县,由会稽命以县令。但不跟楚国封君似的,往往可以一辈子充任,甚至于父死子继,县令一任五年,到期必须迁转,以免——“如鲁国诸邑宰而凌驾于三桓之上,甚至于陪臣擅执国政也。”

理由堂皇正大,没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来。

琅琊郡最小,只有琅琊和渠丘两个县,因为其半数土地,都为向君皋如的封土。但琅琊终究是陪都,勾践已迁七八千户入住,其一县之富庶,便可与皋如所封相拮抗了。

淮上郡北部都是钟吾君朱篪的封地,南部则淮北新设一淮上县,打算将来邻淮建邑,以统辖之;江淮之间,设卑梁、棠、邗三县。 1

吴郡北部,在朱方与奄、延陵之间,设云阳县;西部设鸠兹县;东部旧吴都城,设姑苏县,其东北有武城县。此外归生还跟主要是曳庸商议,以姑苏城厚而阔,虽已残破,亦为一方之雄邑,不如也定为陪都吧,由此大王可以不时往巡姑苏,以安吴人之心。 2

你瞧,我把一座陪都交到皋如大夫手中,复新立一陪都,交到你曳庸大夫手中,你总应该满意了吧。而至于越王于赐,只要路费足够,他最好三天两天地往琅琊和姑苏去,别跟会稽这儿碍手碍脚的……

会稽郡北部,也即后世的杭州湾北岸,设置武原县、陉县和御儿县;中部是会稽县,南部是句无县,西南有姑蔑县,东南有鄞县。此外,归生还打算等将来稳定三夷之后,在彭蠡湖东设一彭蠡县。

暂时各县令的人选,都由越国诸大夫推举,但归生也当着于赐的面,正色说道:“县令与昔日之邑宰异也,非独牧国人,其政亦当施之于野,二三子请秉持公心,荐于大王驾前,毋怀私意。若其不胜任,终为所罢,便我不责惩二三子,其二三子尚有颜面请罪于大王乎?!”

继而又说:“国欲富强,要在得人。其先王曩昔,夫椒之败,会稽之耻,思报吴也,而越人因战多死,曾不足五千户……”当然啦,不至于那么少,但很多家庭缺失了青壮,残破不全,也不能当一个完整的国人之户来看待,由此归生略微夸张点儿,说个约数,不至于会有人愤然起而反驳——

“……乃取三夷之众,并募瓯越之蛮,以实军也。则若人不分国野,皆可由国家掌控,闲时务农,战时为兵,则我越国民户将倍之,卒亦倍之,无惧于诸侯矣!诸郡君及县令到任首要之事,便是不论国野,计点民户,以便会稽定税、整军。

“此外,当观风采俗,察民众之疾苦,问民众之所乐,详细书状,呈于大王(其实是呈于越相),便施政也。”

归生履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仅仅新定行政区划而已,虽说所造成的影响力是不可小觑的。但随即他又悄没声地做了三件事,影响也同样深远。

其一事,与曳庸、朱篪及数位稍通律法的大夫连日开会,商议严明法度。越国原本并无成文法,一切应俗而治,归生说这不行,还将出子产铸刑书、赵简子建刑鼎的前例来,说只有申明法度,才能管理好民众。

越国文化比较落后,所以学习中国诸侯(也包括楚国)的制度,属于政治正确,只要归生提出别国有所先例,动议是很容易通过的。至于建刑鼎之事,孔老夫子曾经反对……言偃和他那票儒门弟子大多不在会稽,便在,也没多少发言权,自可不论。

由此归生便用子产刑书、赵氏刑鼎的内容为底板——这玩意儿不保密,各国皆有所闻——加上自己在娄林所建法度的成例,与越国诸大夫会商,先搭出个大概架子来,再请专业人士来细化。

什么专业人士呢?归生在其府内,仿效娄林之政,搭建起吏、户、礼、兵、商、工、刑、虞八个以“司”为名的部门来,以娄林旧臣与朱雒所荐诸人充其主脑。此后的政务,由各郡、县分类呈交八司,八司汇总、判断后上呈归生做最后定断,再下八司分派各郡、县。

也就是说,归生为越国宰相,而越国真正的政府机构,则为其府中八司——这是他执越政后所做的第三件事。

只是暂时而言,八司还只有一个空架子而已,缺乏人才啊,归生乃不得不事事亲历亲为。由此在外人看来,八司只不过是执政的私人秘书罢了,而其终将徐徐变更为正式政府机构,当时还没人能够瞧得出来。

因为后世的政府机构就是这么演化来的,原本不过是宰相秘书,渐成政府部门,或者原本是君主秘书,渐夺外朝的相权而实际执政。除了归生,当世再没人瞧得那么老远啦。

其实归生心中有一整套改革措施,即便他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怕不符合当今的社会环境和生产力吧,照抄仅仅一百年后商鞅的成法,还是不难的——自然,商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搞得过头了,且归生并不想真正强盛越国,更不希望把越国建成一个“军国”。 2

那他为什么在于赐驾前,侃侃而谈,具体到施政了,却又步履蹒跚,只是稍稍朝前一迈步呢?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对越国的实际情况还不够了解,需要做更多调研;二是还没有摸清楚旧贵族的力量强弱——比其他国家应该要弱,但具体弱到哪一步,心里还没数——怕会遭受不必要的阻力;三是门下缺乏人才,若用越国旧臣,担心他们故意拆自己的墙角。

由此归生一方面请于赐下榜召贤,不论国别,不计出身,但有真才实学,必以显职、厚禄相酬;另方面让老婆和部下在会稽城内散布昌文君……啊不荆君好客之意。

文姜既归会稽,乃四下探访故旧亲朋,甚至于华服入市采买,故意招摇。当然啦,身为荆君夫人,她不可能真跑去集市上振臂高呼,但相随的家臣、仆役可是早就得了提点,到处跟人闲聊,传播对归生有利的消息。

归生门下几位身份较高的家臣,全都不是越人——越人容英他留在娄林了,因为只有容英才肯凛遵范蠡、文姜父女之命而不悖——对此起不了什么作用。归生略略有些懊悔,心说就应该把熊宜僚也带来啊,那家伙虽说同样人地两疏吧,终究出身市井,跟形形色色各类人士全都能够打上交道。

归生甚至于设想,若熊宜僚在,可以直入闹市,横剑高呼:“我,郢都之雄健者也,今来会稽,不知越国可有勇士,敢与我较量否?”然后打上几场架,就有望将会稽城内的“雅酷扎”尽数罗致麾下了。 1

然而虽无熊宜僚,归生的宣传政策同样起到了极佳的效果,且按道理来说,即便他并不主动招揽家臣和宾客,人才亦必徐徐归流。

正是因为越国文化较为落后,强宗盛族不多,导致国人中低级士人和平民的比重很大,凡有志者,皆欲寻觅主家依靠。但贵族数量终究是有限的,财产亦有限,家中一个箩卜一个坑,不可能敞开门户招揽人才。此前勾践灭吴,领土瞬间膨胀,乃大封功臣,颇形成了一股投效的热潮;其后数年间再无大战,很多没赶上前一班车的家伙不由得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啊。

但这回荆君来了,于楚虽为封君,于越却根基浅薄,且还有消息传出来,荆君带之入会稽者,不足五十人也。那堂堂一国执政,家中岂可只有五十人哪?说夸张点儿,连守备门户和内外通传都不够啊。

由此归生才入会稽,就开始有人在府邸附近探头探脑,打听消息了;等到他正式受命,被拜为越相和荆君,主动投刺登门者乃络绎不绝。归生当然不可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虽说于赐给予厚禄吧,到目前为止,他手头还不算太过宽裕——便命慎遂、鲁江、景晓、公输般四人接待,先过一道考核,大致合格者再报到自己案前来。

慎遂察人以武,鲁江察人以文,景晓考察自称能言善辩者,公输般审核有工匠之能的人才。然越人野蛮好斗,多数轻文而重武,导致面会慎遂者满坑满谷,后来慎遂干脆请归生把城中演武场暂时交他使用,一次聚集三五十人,手执木剑、殳棒乱斗……

先打趴下一半儿人,剩下的察其身上淤青,伤势最轻者可以面谒昌文君,得用。

至于必须经过鲁江和景晓考察的人才,则寥寥无几,于是三日之后,景晓干脆被慎遂借调走,一起去看打群架了。公输般则在归生辟给他的办公场所内使凿、拉锯,给自己的新家打制家具,因为整整十日,竟无一人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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