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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三章、牟娄之会 1

员孟攻伐瓯越而归,其归生之臣景晓往监员孟之军,回府后便将战斗经过,详详细细地禀报其主,最后总结说:“员大夫过于持重了,且其临敌应变,尚须磋磨。若臣为将,所杀、所掳当两倍于此数,而伤损半之。”

归生笑道:“乃我先告员大夫,此战不求大胜,但求不败,以是如此,不必苛责。”随即问道:“员大夫所择立砦之地,卿以为如何?”

景晓拱手答道:“颇良。”

员孟并不仅仅往征一次,就全师退回,他遵照归生事先的部署,半道选择合适的地形,在瓯越腹心之地搭建了一座小小的砦垒,留驻三百人,作为将来再度进军的前线基地。

根据员孟和景晓二人先后详细介绍,此砦位于剡溪西岸,背倚山间隙道。在其东南,东西四十里、南北十五里,地势相对平坦;西南方则翻过一片矮丘后,还有两倍面积的平地。

景晓建议说:“若能以千户充实之,起城邑,赋税可充府库,且瓯越之地半缩,不足为患矣。”

原本吧,越国人口稠密处,只在杭州湾南北五六十里之内,从会稽城南下二十余里便入山地,控制力很弱,常为瓯越所窃据——因为并没有明确的国境线啊。越王夫谭、允常曾伐瓯越,于会稽南偏西深入百里,建了句无;于会稽东偏南二百里外,建了鄞邑。但这两座城邑的位置选择得都不是太好,附近可耕之田不多,基本上就起个桥头堡垒的作用,即便半个世纪以后,各有国人也还不到三百户。 1

然如今员孟所设这一砦,若能久守,便可将句吴和鄞县东西连成一线,并吞瓯越五十里之地,更重要的,把越国南境前推百里,那就不怕若倾越师北上,南面被人捅刀子了。

不过想也知道,瓯越惊魂甫定之后,必定会联兵来攻,所以暂时还不可能大发人力,前去筑城。归生估摸着打上几仗,倘若瓯越丝毫也占不到便宜,无奈之下,也就只好南迁退避啦,到时候才是筑城和迁民的良机。

那干脆,一客不烦二主,归生命员孟往守山间砦垒——暂时就因剡溪之名,而取名为剡——期以三岁为代。若能三年内固守不失,回来还有重赏。

归生暗示员孟,到时候你或许就连五大夫都能做得上咧!

于是员孟在会稽歇息数日之后,便召募族人、游士百余,南下守剡。至于他所掳来的千余瓯越之人,归生按照从前对于赐所言的布划,押送江北,交给朱篪,以充实于淮上。

才刚分派完毕,突然间,北方有消息传来,于赐亲将琅琊之师伐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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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于赐此番北上琅琊,本打算就稍稍巡视一番,然后联络附近的齐、鲁、莒等国,最好来一场小盟会,即便暂时让齐君执牛耳,先歃血,也无所谓啊。虽说齐侯骜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吧,人好歹继位时间比较久。

然而才到琅琊,席未暇暖,皋如便奏:“莒子无道,臣请伐之!”

莒曾为东夷大国,即便进入春秋后西为鲁逼,北受齐迫,也曾一度灭向、灭鄫,拓土数百里,号称千乘之国。莒国的衰败,始于废公、著丘公时代,连年内乱,群公子络绎出奔,或献地于鲁,或献地于吴……由此如今的莒国,无论疆域、户口,皆不足其全盛之时的三成也。

莒国曾经恃晋为援,与齐、鲁相拮抗,而等到晋国诸卿相争,霸业萎缩之后,莒国丧失了靠山,导致连战连败,最终被迫附齐。此前归生遣新垣熙使于琅琊,过莒,而莒子不肯亲见,新垣熙衔恨,便唆使皋如伐莒以威慑诸侯。皋如考虑到伐莒恐致齐人之怒,最后定策为伐邾,新垣熙为此深感遗憾。

勾践去世之后,越国重新将统治重心迁回了会稽,皋如镇守琅琊,继而又被任命为琅琊郡君,手中权力虽大,却离中枢太远,颇有遭到抛弃之感。虽说他从前自请封向,以城琅琊,是因为文种之死,心生愧疚,又多多少少有些恐惧吧,终究好些年过去了,且能使其战抖的勾践也死啦,乃思在退休之前,再多建立些功勋,以为家族和子孙谋取更大的利益。

按照归生所定新法,封君也是爵位,且为十三等爵之顶点,可以世袭,不必降等。但同时,封君自然只许一子承袭,则皋如其他儿子若是无功于越,那就只能以白身仕于其兄啦,顶多落脑袋上一个公士的头衔,连上士都未必混得到。那他怎么着也得在死前帮儿子们全都谋个车士,甚至于下大夫才甘心吧。

想要立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攻伐人国。其邾已定——两代邾子,夫差所立的革和勾践立而又废的益,已经陆续死在了会稽,前者被谥为桓公,后者被谥为隐公——如今在位的是勾践生时所立邾子何,那没有足够的借口,不能再去打人家一场吧?

鲁亦如此,鲁哀公虽死,三桓立其大子宁,当初越、齐两国都是默认了的,总不好隔好几年再挑鲁人的错吧?而若再伐卫,恐怕同时激怒齐国和晋国……

关键对于邾、鲁,乃至于卫国的处置,都是勾践在世时所定,这先王才刚死几年啊,皋如并无胆量挑唆于赐去遽改乃父之行。

那剩下来的周边诸侯,也就只剩下莒了。莒国恰好夹在越、齐、鲁三国之间,国小力弱,服之不难。最关键的,最近十几年间,莒国频繁内乱,就几乎没有消停过。

由此皋如便趁着于赐北巡琅琊,提出请求,说:“前莒子不从先王之命,发众助城琅琊,逮齐、鲁皆应,而后始听。且莒子所为无道,残躏其民,每岁逃于琅琊,向臣控诉莒子之过者,不下百户……”

于赐打断皋如的长篇大论,问道:“其莒子为谁?”

“郊公之子坤舆,年方三十余,已立二十载。”

于赐不由得冷笑一声:“既立二十载,而不能定其国中,斯可伐也。”随即却又有些犹豫:“莒附庸于齐,我若伐莒,奈齐人何?”寡人暂时可还不想跟齐国撕破脸皮啊。

皋如拱手道:“莒之大夫,不服于齐者多矣,其不服于田氏者更多。臣有一计,大王可与齐君盟会,说动齐君,联兵伐莒。”

“计将何出?”

“莒人曾恃晋援,以拮抗齐,乃可假称得其君与智氏往来之书,言莒有背齐之意……”

“齐人肯信否?”

“齐臣中行寅,晋之逃大夫也,若大王肯厚赂之,并许将来与齐国联兵西向,破赵、智而复中行氏之田,必肯听命,为说田氏矣。”

于赐颔首道:“可,向君为寡人办来。”

由此皋如便遣使入齐,向齐侯骜提出,希望两国君主在边境上一会,同时厚赂中行寅,请他献言伐莒。

中行寅允诺了,但他自然不可能去游说齐侯骜,转过脸来,先往见田恒。田恒问他:“莒国多乱,不敢再横挑我强齐,近年来颇为恭顺,而越人言其与晋卿私相交通,其言可信否?”

中行寅微微一笑:“其言未必可信。”略顿一顿,又说:“然今越子北上琅琊,有自雄之意,若不允其动兵于莒,恐将怨我齐国。且越子请与国君相会,诚恐大夫无计以阻之,而若两君盟会,徒增国君之威望也,于大夫不利啊。

“何如应允越子,大夫起田氏之卒,会皋如伐莒,乃可以自军拥国君与越子相会矣,不堕大夫之威。”

田恒筹思良久,最后要求中行寅去跟齐使商量——“我可以助惩莒子之不道,然不愿侵莒之田,希望越人也不要贪欲过盛,得寸进尺。” 1

因为田恒还打算让莒国在齐、越之间做个缓冲,不希望齐国,尤其是自家领地的南界,全都与越国相邻,故而提出要求——攻打莒国可以,但只是立威,最多取财,望勿擅取莒国之地。

皋如本意,是想打一两场外战,趁机给自家儿孙刷刷功绩,倒并没有侵占莒国田土、城邑的想法——即便拿下来,也是归之于大王啊,非我自领,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自然满口应承。

于是孟春将尽,皋如率琅琊及向邑之师五千,会合田恒嫡子田盘所率五十乘兵车,自莒国东境而入。莒国在最强盛时,雄踞沂西,有城邑三十余座,如今剩下不过五座,且除都城计外,还都是不足五百户的小邑,即便尽起国中之兵,不足五千,哪敢出城野战啊?被迫固城而守,却被越、齐联军十日之间连下两邑。

莒子坤舆遣使请成,皋如答应了,但要求坤舆亲身前来,向越、齐两国君主谢罪。由此半个多月后,越、齐、鲁、莒四国君主相会于越、齐边境的牟娄,歃血为盟。

于赐本打算请齐侯骜先歃血,谁成想田氏方面反倒不肯答应,遣使往还,表示谦让。那于赐自然就不客气了,先执牛耳,割血滴酒而饮;其次齐侯骜,再次鲁侯宁,最后是莒子坤舆。

其主君歃血之后,轮到诸国大夫,田氏却不肯相让了。田恒请中行寅往说皋如,云:“田氏已如大夫之愿,大夫岂无答报乎?且请越君执牛耳,若复以大夫先于田氏,则越之右于齐明矣,齐人必怨,恐于两国不利。大夫其稍稍退让,无害于令名也。”

皋如心说敢情,这仗是我撺掇大王打的,齐国方面已然探查清楚了……既然如此,为免节外生枝,不妨稍作退让吧。

于是请田恒先歃血,次皋如,再次鲁卿孟孙彘,最后莒国大夫。

消息传到琅琊,归生不由得吃了一惊,心说我让你先别去跟中原诸侯争雄,你却还是耐不住性子啊……还好打的是小弱之莒,且听其言,应该是预先得到了齐人,尤其田氏的谅解,不至于引发太大的动荡。

不过如此一来,于赐得以在琅琊大抖威风,会不会燃起他胸中熊熊的野心之火,隔三岔五,还打算外战哪?这未免会拖慢我改革的步伐,影响到改革的成效。看起来,西巡三夷,必须尽快提上议事日程,其于瓯越之战,还要再打,并且大打,尽量将越军主力,以及于赐的目光,全都吸引在南线。

归生在越国施行新政,其实阻力比他原本预想的要轻得多——主要是越国旧贵族的势力还不够强大;至于平民百姓,因为原本的生活水平太低,知识水平更低,那真是任由驱使,几无反抗之意——由此他不禁暗自斟酌,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越国给搞得太好了?将来恐为楚国之患也。

嗯,其实便为楚患,关系不大,反正自己脚踏两条船呢。但还是应该顺便埋点儿坑,等将来自己一走,则越君不甚明,国中无良臣,各种矛盾便会一时激发出来。反正只要埋得别那么明显就成,凡事有利自然有弊,改革也不可能纯得好结果,应该没那么多明眼人会怨到我的头上来…… 1

正在苦思其策,门上来报:“有位姑苏之士(即吴士,而今当然称姑苏郡,而不会再提“吴”字了)黄痴,求见荆君。”

隔三岔五的,倒确实常有游士来谒,以谋取晋身之阶,因为人数不多,很少扎堆,归生也便不吝拨冗,亲自接见。只可惜,其中并无能人高士,基本上全是些小吏之才,他执越政已然一年多了,无论自己府中,还是於越王室,贵宾之席全都空悬——没人够资格。

且基本上都是越国人,主要是会稽郡士,也包括姑苏、淮上郡士——琅琊太远了,人一般就跑去奉迎向君皋如了——而无别国之人。无可奈何,越虽曾号霸主,终究远离中原腹心之地,此前除了楚人,就很少有外国人肯往越国跑;于今呢,楚昭王、楚王章父子勉强还算贤明,不似平王时代,会有那么多遗贤、隐士,或者投奔他国以谋伐楚报仇者……

于是归生便请那位黄痴先生进来,坐定之后,尚未开言,询问对方有何才能,黄痴抢先拱手道:“此来不恭,拜谒荆君,为君叔父诓去我五十金,不肯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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