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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一章、火烧藤甲

不出慎遂所料,瓯越方面欺其人少,连番发起猛攻,双方恶战,从午后一直搏杀到黄昏时分,越卒先后击退四轮敌人,太阳方才不情不愿地缓缓落下山去。

黄申心说好险,倘若日落再晚片刻,估计多数越士都要脱力——关键是朝食早就消化完了,而夕食迟迟不能落肚,这饿着肚子可怎么打仗啊?

这年月因为物资相对匮乏,人们普遍朝夕两餐,但当两军交锋,或者筑城等高强度劳动的时候,比较仁慈的将领或工头,也会在午后赏赐些干粮,用以补充体力。故而时才过午,慎遂登上山头,便命造饭,只可惜旋即瓯越便即发起反攻,始终没让越士得着充饥的机会。

由此黄申向慎遂提出建议,今晚上咱们多做点儿米饭,让士卒一人捏个饭团,揣在怀中,防备明日瓯越再来反攻,一打就一整天。慎遂允准了,但随即问道:“我等携粮不多,若皆一日三餐,可支几日啊?”

黄申稍稍一心算,回答道:“勉强可支三四日,而若四日之后,援军还不能至,我等便退而无可指摘也。”

慎遂不由得笑道:“若能如此厮杀三日,我意足矣,可以三月不再言战!”

要说今天虽然劳累吧,杀得可是真痛快。瓯越络绎来攻,先后投入战场的不下千五百人,结果抛下了将近两百具尸体,都被越士直接踢到山下去了。终究越士身上着甲,手执铁剑,还有强弓,装具绝对精良;敌人却一百个里面,难得见到两三人有身甲的,且多半都是自制,硝得不到位,防护力有限。

——有越士剥下尸体上的皮甲,还打算充作战利品,但闻闻味道,实在腥臭,只得作罢。

由此越军方面,损失相当当轻微,受轻伤的不少,至于重伤乃至阵亡的,不过十多人而已。

黄申一直在鼓舞士气,说:“二三子受荆君厚恩,不但能得饱食,且五日而有肉,十日而有酒,乃不敢粉骨以报之乎?杀贼,荆君必有厚赐;若伤残及死,父母妻儿,荆君亦必养之,无忧也。”

其实这都是行前归生吩咐过的,终究他手底下这三百人并非普通大头兵,起码也有公士的身份,赏功恤亡,必须优厚。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瓯越方面再次于对面山头集结兵卒,这边远远望见,却不由得有些股战。

其实慎遂和黄申都不大明白,就问左右:“其身上所着,何物也?”

有越士禀报道:“是藤甲,取山间老藤织成,矢不能入,便剑亦未必能伤……此辈皆瓯越各部君长之亲卫也,难敌。”

慎遂朝自己胸口一拍:“难道比我等身上的精良皮甲,还要坚固不成么?”

越士苦笑道:“便铁甲,亦未必强过那藤甲许多……”

对面集结起来的,分明不是一部的藤甲兵——君长亲卫嘛,一部能有多少啊——拉拉杂杂,起码两百多。这些藤甲兵全都挺着铜头短矛,四人一排,鱼贯而前。越士尝试着放了几十箭,果然全都插在藤甲上,而其卒行进之速,竟然毫无滞殆。

只有两箭射中无甲的臂膀,受创者踉跄了一下,咬紧牙关继续前行;一箭侥幸正中一名藤甲兵面门,直接一侧身,栽到山底下去了。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越士难免有些慌张,只为后无退路——这距离要再敢往山下跑,没等登船就会被敌人追上——方才在慎遂和黄申的呵斥下、鼓舞下,勉强结阵,挺剑迎敌。

当双方距离在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前几排藤甲兵突然间齐声呐喊,随即举起手中短矛,奋力投出。越士结阵相迎,因为队形紧密,导致躲闪不及,当场就有半数的投矛中的,六七人惨呼而倒。

慎遂随手捡起一支投失的短矛来,奋起右膀之力,反掷回去。“呼”的一声,投矛正中一名藤甲兵心口,那人闷哼一声,缓缓蹲下——可见虽然透甲,入肉未必能有多深。

眼瞧着那些藤甲兵抛出手中短矛之后,竟然又从背后复拔出一支短矛来握执在手中,越士见了,尽皆胆寒。慎遂心说这不成啊,谁知道他们身后背负着多少支投矛呢,地方如此狭窄,若任由对方一轮一轮地投射,不必一顿饭功夫,我等必定全军覆没于此!

这时候再结阵,固守,屁用也没有啊!

当下一咬牙关,高叫道:“不信彼等藤甲,可以御我铁剑!二三子,兵法致人而不致于人,且随我拚了吧!”手挺铁剑,抢先冲出。

才刚迈出两步,对面第二轮投矛也到了,倒有十多支都是直接奔着他来的。好在慎遂已有准备,瞅准来势,将身一矮,几乎是蹲在了地上,那些投矛擦着盔缨就飞了过去。随即他弹身而起,如同大鸟一般,居高向下,直扑敌阵。

一二十步瞬睫便至,前排藤甲兵才刚抽出了第三支投矛,不及抵御,已被慎遂狠狠一剑,插入对面之敌右目。对方大叫一声,朝后便倒,牵连左右同伴也皆踉跄——这道山梁虽宽,终究不比通衢大道,藤甲兵四个一排前行,挨贴得也是比较紧密的。

旋即左右两敌挺矛来刺,被慎遂一剑劈断一支矛杆,同时右手捉住另一支矛杆,朝怀中一带。对方奋力回夺,慎遂趁机朝前一搡,旋即奋起左肩之力,狠狠地撞在对方藤甲上。

一撞之下,并不收力,而继续前扑。他气力本大,那名藤甲兵虽然也是族内勇健者,却根本抵挡不住,当即朝后便倒,还带翻了身侧才刚折了短矛的同伴。

抑且慎遂这一趁势前撞,竟然还撞倒了第二排两名藤甲兵,然后是第三排……

其实以他一人之力,除非真能“力拔山兮”——力能扛鼎都不行——否则撞不翻那么多人。问题是藤甲兵前后排列也颇紧密,希望能够靠着密集的投矛,彻底打破越士坚阵,进而给予极大杀伤,由此猝不及防,一人倒栽,影响到身后同伴,就此竟然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那两百多藤甲兵当即大乱,不但十数人当场翻跌在地,且还有不少竟被挤落山梁,栽到山下去的。随即黄申带着越士也追赶上来,当先十数人全都是一等一的骁勇之辈,挺剑猛刺。

距离如此之近,地方又狭窄,即便后列藤甲兵也不敢再投矛了,只得挺矛对攻。也正因为地势逼窄,短矛近身搏击,远不如铁剑,且青铜矛头若不奋力掷出,未必能穿皮甲,而铁剑若加上前冲之势吧,也有三成的几率可以透过藤甲……

数百人就此拥挤在山梁之上,相对而冲,但只有最前列如慎遂等人还能够奋兵相搏,后面的只能朝前拥挤,却不得空隙而入。于是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两列人流相互推搡,比较气力,而慎遂凭藉先冲之势,很快便率领越士占据了上风。

仿佛是以他为剑锋的一柄利刃似的,直穿藤甲兵阵列,不时有藤甲兵被挤下山梁,惨呼声越来越远,直至堕于山下而无闻。

最终两百藤甲兵几乎全军覆没,四成被杀,五成坠山,只有最后几排侥幸逃出生天。越军趁势猛冲,直接就把对面山头给占领了,其余瓯越狼狈逃下山去。越士从背后引弓而射,又杀数十人。

越士同时占据相邻的两座山头,控扼其间山梁,形势比昨日自然优越得多了。而且根据慎遂的判断,既然藤甲兵是瓯越各部君长的嫡系精锐,那一口气杀其两百余,敌必胆落,估计短时间内不敢再贸然发起猛攻啦。

由此稍稍歇息,命士卒从山下剡溪中汲水,燃起篝火,烧熟了来喝。这是归生的吩咐,云生水中有细虫,极易使人染病,只有烧开了才可保证健康。相府上下,全都勒令喝熟水,大家伙儿初始还都有所排斥,时间一长,也全习惯了。 1

——其实归生曾想普施此政,起码在自家领地之内,让老百姓都习惯喝熟水,后来发现贯彻不下去……因为这年月的百姓普遍困穷啊,哪有那么多草木等燃料可资烧水?除非昌文君普发烧水钱。可若真的给予补偿吧,老百姓宁可用这钱去多换点儿粮食来裹腹……

由此,虽然恶战疲累,士卒们还是本能地听命,就在山头上砍伐些枯柴、干草,燃着了篝火。部分士卒腰间佩挂着葫芦,内盛昨晚烧熟的溪水,乃与熟水相兑,便于即饮。

也有士卒剥下几具敌兵尸体上的藤甲,原本还打算脱掉皮甲换上——因为那玩意儿是真牢固啊——但见疙里疙瘩的,样子实在难看,犹豫了半晌,最终作罢。还是带回去挂家里,只做炫耀之用为好。

其实吧,难看归难看,倘若防护力真能提高一大截,举凡斗战之士,还是优先保命,不会嫌弃的。问题那些藤甲虽坚,全都只有身甲而已,不象荆君下发的皮甲,还配及肘的披膊和及膝的甲裙。有越士才刚试着换穿上藤甲,便有同伴笑道:“如此,剑矢难入,汝可保命矣。但警醒些,不要被瓯越坏了汝的裆……”

旁又有人笑道:“裆坏了无妨,荆君虽不用寺人,为夫人不在也。或许汝便能做府中第一名阉寺。”

先前那人闻言,乃颓然而卸下藤甲,当然嘴里不能认怂,还要反驳:“想我等昔日无盔无甲,仗三尺铜剑,犹敢舍生犯死,往冲敌阵。那时须不怕坏了裆……”

“自然不怕,因为多半会死。”

武器其实可以很廉价,斩木削竹,亦可为兵,即便铜剑、铁剑吧,其大路货色,一般士人也都置办得起——当然啦,可能要世代相传。甲胄则不然,因为费料颇多,工艺要求也高——堂堂越卒,若敢身着瓯越那般臭气熏天的粗陋皮甲,即便长官不责,同伴也会把他打个半死——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战阵之上,举凡着甲之卒,哪怕只是无披无裙单独身甲,也必中士以上,且是小康之家。

偶有例外,可能是勇战而受赐的,或者剥敌之甲,主将因为缴获实多,默认可以私留。

唯有越王以下,贵族亲卫,才能得赐一领皮甲,以及皮质或青铜质的兜鍪。而归生所养这三百越国剑士,自然就是他的亲卫了。

简而言之,越国倾力可出十余万众,但其中着甲者,四千或不足,三千略有余。

且说黄申取了件已被捅了好几个窟窿,不堪再用的藤甲,反复摩挲,沉吟良久。慎遂问他:“何所思?”黄申道:“我在想,此物究竟是如何制成的,我军可能仿造?”

旁有越士道:“子生于吴地,而吴地平坦少山岭,自然不识此物。此物须用深山中百岁以上老藤,晒干后编成,便瓯越亦不能多有,我军安能仿造啊?便仿造,不过数件而已,无用。”

黄申用手指捻了捻藤甲,然后抬起手来,放在鼻下一嗅:“有油腥味。”

“是须用油脂浸润后再晒干,方才能辟弓矢,且非良剑猛刺,不能入也。”

“既如此,”黄申一皱眉头,“当不避火。”随手便将那件藤甲抛入篝火之中,只听“哔剥”几声,当即剧烈燃烧起来。

慎遂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则斗战之时,若能投掷以火把,再多藤甲兵亦不惧矣!”随即却又撇嘴:“只是白昼临战,哪里去寻火把……”

终究营地里很多易燃之物,由此食罢之后,或者早晨起身时,都是要把篝火给熄灭掉的。

黄申笑道:“适才战时,便有火把,须无瓯越投矛及远。”随即朝山下一指:“而今我居高临下,贼人仰攻本难,或亦将藤甲为先……”终究藤甲轻便,不怕穿着爬山——“则我先不熄火,到时可以火投之。” 1

设想得很好,但瓯越一战而覆灭两百多藤甲兵,还能剩下多少啊?即便还有,也没哪位君长敢再往这边山头上扔呢吧。由此直至日落,瓯越只是在山下设防,而不敢再度发起进攻。

翌日亦不来攻,反倒全力去打剡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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