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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三章、荆山宝玉

归生以昌文君的身份,写信给楚王章,提醒他多多关注秦国方面的动向——

“闻秦人已取大荔,则势复浸强可知也,我楚与秦之好,当深固之。且闻析君常伐巴群,每岁夺地数十里,或掳其众数百户,则大王亦不妨联秦以伐巴群。秦有南山为阻,得其地不能守,必归我楚,则若平巴群,西和于蜀,北请秦师,乃可徐徐往取伊、洛之间矣。

“且亦能使析君日念晋患,专心于北,而不复分其力于西。”

然后他自己也仔细按察地图,考虑秦、晋两国的问题,最终决定:“唤慎遂与公输般来。”

他命令慎遂和公输般返回娄林去,替换熊宜僚和张荼来越国。

因为慎遂自得于赐命为大夫,赏赐锦袍,最近一段时间在府中趾高气扬,嚣张跋扈,诸士——主要是景晓等楚臣——啧有烦言。归生担心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甚至于更加发酵,慎遂将会遭到孤立,且孤立后必怨,到时候就不好掌控啦。

自己将来肯定是要回楚国去的,不可能执越政一辈子,则慎遂会不会以越国大夫身份,干脆留下来不走了呢?

所以啊,你回去吧,去跟朱飞等老朋友多多相处,尽快把骄气给收敛起来。

至于公输般,宜兴的各种工坊已然完备,不必多留,且他又不是一个能够负起管理之责的人才,那还不如暂归娄林,归生尚有其它分派。

慎遂自然不大乐意,但他也不敢说我在越国呆得好好的,既为大夫,高过府中诸人一头,若归娄林,一大票平起平坐的同僚,哪里还能象在会稽这般得意啊?只是向归生恳请道:“娄林虽近宋,而宋人怯懦,不敢复来侵,昌文君既不在娄林,想亦不便主动往取宋邑,臣若归,实无用武之地啊。何如留越,或可为昌文君再征瓯越。”

归生笑笑,说:“可矣,瓯越败而飏去,数岁不敢来犯,而剡邑邑不全,越人也不便深入山岭之间。”随即招招手,命慎遂、公输般都靠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我遣汝等归于娄林,是有重任相付。”

他从身旁竹箧里抽出一卷纸来,展开在案上,指点给公输般看,问此物汝能制否?公输般想了想,回答道:“应不为难,然正如昌文君所言,越地不便试用。”归生颔首,低声道:“暂时亦不想越人知之——汝等当隐秘其事,慎勿外泄。”

继而指点慎遂,慎遂却皱眉道:“原来昌文君是要臣去……”撇撇嘴:“此物果能奏效否?”

归生注视其双目:“汝不信我乎?此物比起铁剑来又如何?此前无人敢云,恶金而可为兵,我独能使张荼试炼,则此物之效,比恶金又如何?”

慎遂这才拱手:“既如此,谨领尊命。”

其实归生这也是为了重新调派手下主要官吏,以免久任一职,终将尾大不掉——就跟他要求越国县令全都五年一任,必须轮替的目的一样。因此先用慎遂替换了熊宜僚,旋命熊宜僚往守宜兴,而将奄烛又召回会稽来,呆在自己身边。至于张荼,归生要他配合吴、越的金工,复用越地的好水,尝试打造更为牢固、锋锐的铁剑。

继而——“我闻狄、戎能以刀为兵,汝可为我试制。”

中原诸国的贴身短兵,全都用剑,而不见刀;所谓刀,都跟后世匕首似的,普遍不足一尺,只做工具——好比说割肉剃骨,或者删削竹梃、竹简。倒是听说北方和西北某些游牧民族,是用刀的。

其实作为兵器的刀,很早就在中原大地上出现了,后世于商代墓葬中,经常可以发现——长度在一尺半以上的青铜刀,并且雕花饰玉,不可能光用来切肉吧。

那么为啥周人不用刀做武器呢?大概是因为近身肉搏,捅刺比起砍削来,比较省力,且更容易破甲——早期的皮甲——也更致命吧。并且早期的青铜太脆,劈砍之时很容易折断。

但归生瞻望未来,却知道剑很快就将代替戈、戟成为主战兵器,但辉煌了不过一二百年,便又让位于刀。要说汉代最著名和常见的兵器是啥?当然是环首刀啦。到了唐代,又有唐大刀;宋代以后,更改直刀为曲刀……

这是因为当铁兵器出现,并且质量逐渐提升之后,剑因为两面开刃而易折,锤炼既繁复,训练也较难,反倒不如单面开刃的刀来得简便易用了。至于捅刺和劈削之别么——刀也是有尖儿可以捅的啊。 1

他对于历代冶金、炼铁技术的发展,了解有限,所以不敢迈步过大,让张荼去试造曲刀,而只是拿出两三百年后汉代环首刀的样式来,授予张荼,命其研制。 1

如此光阴荏苒,很快又是一年的秋收时节。某日于赐召见归生,告知道:“大夫人常欲以不寿为大子,寡人答以不寿顽劣,不堪其任。则大夫人虽不复言,近日乃欲为不寿行冠礼,荆君以为如何?”

归生反问道:“周礼二十而冠,王子不寿未足十八,焉能行礼啊?”

于赐摇摇头:“恐难以周礼搪塞大夫人,且便中原诸侯,其复谁人恪守周礼乎?”

“敢问当初大王是何时加冠的?”

“十八岁。”

归生心说我也差不多,这还真不能用周礼来拦勾践夫人。再者说了,其实所谓男子二十而冠,貌似也是儒家总结出来的,周礼则只云冠而有字,可为成人。那儒家还说三十而立,可以有家室呢,当今别说是贵族了,哪怕小老百姓,只要财力允许,谁会拖到三十岁才结婚?

主要是周礼这玩意儿吧,原本就只是些约定俗成的社会规范而已,所谓“周公制礼”,也并没有亲笔写下一篇文字来传之四方。因为这年月获取知识的门槛过高,制作书籍的成本也高,导致很多礼仪全都口耳相传,难免越传越走样。即以今世论,哪怕不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比方说父亲去世,要赶紧让儿子成年以负家长之责——贵族也普遍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行冠礼。

大致上,主要看孩子身量高低,发育状况,嘴唇上是不是已经有茸毛了。

拉回来说,归生初相越,还与朱篪密议,要如何尽快扳倒不寿,而立不病为越嗣。但其后他忙着治理国政,最关键了解到于赐本人也有废长立幼之心,反倒不再着急了。

想想历史上,但凡某人打算废长立幼,多数都能如其所愿——当然啦,而后就因此导致家国变乱,会被世间儒生说嘴——反倒是因此劝谏主君,要付出相当心思,甚至于相当代价。比方说张良使刘盈师从商山四皓,从而打消了汉高祖废立之心,传为千古美谈。

所以只要于赐你有这个心嘛,那我就可以不着急了,缓缓施力,可保万全。归生身为楚国封君,一般情况下,在越国绝无性命之虞——顶多被罢免,被放逐,那就收拾行礼回娄林呗——但若过于明显地搅入立嗣之争,一旦失败,能不能保住小命,真不好说。

五千年上下,多少血淋淋的教训在眼前哪。

由此今日于赐问起,归生不禁沉吟良久。因为此前就有不少臣僚上书请立大子——当然啦,没有特地指明为某王子——则若是不寿行了冠礼,怕是还会引发一场请求立嗣的风潮啊。到时候于赐若顶不住来自其母的压力,自己就难办了。

思虑过后,拱手道:“王子不寿既将十八,大夫人请为冠,不可违也。然既冠之后,恐大夫人复言立嗣之事……”

于赐说对啊,我就是在担心这点。

“大王乃可对之曰,大子国本,不可不慎,当先问诸君之意。”说到这里,归生笑着一摆袖子:“臣之心,与朱方君、钟吾君之心,大王深知矣,乃可问于奄、向、吴、延陵……”

顿了一顿——“延陵君等不问也罢。”

一则太过小弱的封君,向来对朝政毫无影响力,问也白问;二则延陵君言偃是儒家子弟,多半会反对废长立幼。

“若奄君、向君亦云,当以王子不病为嗣,则大夫人必无语矣。”

越国如今权力最大的就四位封君,同时也是郡君——荆、向、奄和钟吾。那若四人众口一辞,全都反对不寿而拥戴不病,勾践夫人也不便违逆众意呢吧。往严重了设想,若违众而立不寿,诸君不服,越必大乱,将来她连能否保得住长孙的性命,都不好说。

于赐道:“寡人亦有此意,然恐奄、向二君不肯,反使大夫人复有辞矣。”

归生说不怕,我派人去游说那二位就是了。心说曳庸已然承诺,将会和皋如联名上书,请立不病为大子,这都快一年过去了,你们隔得再远,也应该商量定了吧,怎么还不见行动呢?不行,我得写信去催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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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曳庸、皋如之间,书信往还非止一次。皋如因为距离较远,且几乎十年不归会稽——就连勾践发丧,都明令他不必回来——对于不寿的恶迹,所知不详,故而初始是反对排除掉不寿的继承资格的。

至于立不病,那更不用说了,王夫人除不寿外尚有二嫡子,怎么着也轮不到侧室之子吧。况且那不病还是吴女所生。

曳庸不便将自己与归生间的几番暗中较量,告知皋如,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比方说不病天生聪慧,少而知礼,或者若以吴女之子为嗣,越国才有望真正赢得故吴国人之心,从而不生内乱。且最后还暗示,荆君和钟吾君都是赞成立不病的,则若你我反对,怕会引发不必要的争斗,甚至于祸起萧墙啊!

今荆君在会稽执国政,而钟吾君所领横亘你我之间,则若两分越国,厮杀起来,你我也未必扛得住不是?

反复规劝,皋如才终于稍稍回心转意,但却坚决不肯联名上书于赐。在皋如想来,我距离会稽最远,领地又广,户口又众,邻于齐、鲁,很容易遭到主君的忌惮,那若是不能谨言慎行,竟然建言立储,会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啊?你们想怎么做,我不反对就是了,但我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

归生写信催促曳庸,曳庸无奈,乃出皋如手书以示来使。于是归生再次请求于赐下诏,就立储之事征求诸封君的意见——不必向君你主动开口,我让大王去问,那你总不敢不回答吧?

于是曳庸、皋如,分别上书还报于赐,表态愿意拥戴不病为大子——只不过曳庸之奏写得比较明确,皋如的文字略略有些含糊罢了。

这时候已经是于赐继位后的第六年,快开春了,不寿在此前不久,行过了冠礼。在归生的控制下,群臣皆不敢妄言建储之事,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归生压下书奏,只将其事密禀于赐,于赐乃借口他事以罢逐之。 1

由此等先后接到曳庸、皋如的答复,于赐大喜。他召来归生,说:“不寿既冠,大夫人乃请赐地,是欲命为封君,而不言立大子矣。然大夫人复属意于少连……”

少连是于赐次子,同样为正室所生,比不寿只小两岁。但“少连”并非中国名字,而为越语,且与越国先代君王同名。勾践夫人就拿这名字说事儿,说当初是先王(勾践)给少连起的乳名,可见先王早就有立此孙为嗣之意啦,大王你断然不可违背啊。

比起不寿来,少连虽然没什么才华吧,可也没啥劣迹,为此于赐并无足够的理由驳回勾践夫人之言。他正在郁闷,先得曳庸之奏,复得皋如之奏,心才终于踏实下来。便对归生说:“大夫人方日日说少连,寡人不便强立不病,正欲离开会稽,复幸琅琊,一去数月,暂息大夫人之心,归而乃可出诸君之书矣。”

要求归生,这般上奏,你也写一份儿,再让朱篪写一份儿,等寡人回来,一并呈上,则大夫人只能捏着鼻子认可啦。

归生应命。然后才归府邸,奄烛来报:“朱姬方遣人送厚礼来。”呈上礼单,归生一瞧:金彝两具、金罍四具、玉璧一枚、锦缎三百匹、素丝五百束、圜钱五十贯——这份礼物可真不轻啊。

只是从来送礼成双,为啥偏偏是一枚玉璧,而非一对呢?归生疑惑,便命取那玉璧来,打开盛装的锦匣一瞧,真是个大家伙,径长竟然过尺!而且通体莹润,毫无瑕疵,仅仅这枚玉璧,就可谓价值连城了,怕是其他礼物拢一块儿都及不上此璧的价值!

尤其是,这玉璧瞧着还有点儿眼熟……归生回忆良久,猛然间省起,这不是当初我跟随申包胥使吴,入于姑苏,献给夫差的荆山之宝吗?因为申包胥手捧国书在前,自己手捧宝璧在后,还曾经起过不那么吉利的联想来着…… 1

不想此宝今日竟落我手!看起来,我与此宝有缘啊。且对于立不病为大子颇有眉目之事,表妹也已得到了消息,蛰伏十载,终将得偿所愿,她真要乐疯了,才肯将此宝赠我,以为酬答。 1

好,最多半年,我便将外甥扶上越国大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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