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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章、三家分晋

楚王章打算重赏平胥,平胥却不肯接受,拜谢道:“臣前无尺寸之功,因家兄故,大王命臣守权,卫郢之南,已属非常礼遇。今奉命从征,前驱以报王恩,本分也,安敢受赏?”

顿了一顿,却又说:“然臣妻兄许克,虽未亲冒矢石,却破家疏财,助师定周,臣能千里而率师入周,亦其力也,恳请大王允克之请。”

归生很早以前就跟许克说过,等将来楚、晋大战的时候,你多以财货、粮秣相助,事后便有可能得偿心愿了。故而此番大军未动,许克便主动去拜见令尹子叡,表态愿为楚师筹措部分粮秣、物资,子叡许之。

至于平胥所部权兵的粮草、资材,则基本上全都是大舅子许克掏的腰包。

平胥之所以不肯受赏,一则正如他所说,从前得为权公,那是老哥的余泽,自己总怕同僚说怪话,心里始终不踏实;则如今阵前立功,正好为偿,从此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他一县之尹啦。另方面,就是为了帮忙许克请功。

其实这舅子、妹夫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甚至于近年来常生龃龉。平胥恼恨许克,你是我舅子,却跑去抱我哥的大腿……好啊,这回我就用自己的功劳,助你达成心愿,且让你瞧瞧,究竟是我有用,还是我哥有用!

楚王章由此召见许克,问其所欲——你肯定不缺钱啊,不穀不相信,你能把家财全都罄尽了去助师。许克流涕道:“臣本许国之后,许入于楚,无怨,然祖宗犹有土,而臣无土,不能得山水间为祭也,惶恐。恳请大王授臣尺寸之地,或得一邑为宰,愿足矣。”

经过与重臣们反复商议,最终决定赐许克以泉皋之地。

周畿之西,是伊水和洛水中上游,本为晋有,今归于楚矣。这片地域东西百里,南北百二十里,多崇山峻岭,但河畔河谷地,亦可耕种。从前有扬拒、皋泉、伊洛等戎部散居,再往西还有陆浑戎,归晋后,部分被迁出务农,部分避入深山。而今楚国既得此地,群臣都云,不可不筑邑以守之啊。

此前晋人就没怎么管,一则戎人难治,二则本为公室之地,而晋公室孱弱,根本没有财力和精力加以整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伊水、洛水中上游,算是楚、晋之间的“隙地”,晋人真正着力经营的,只是崤山以北的河外诸邑而已。

今后,楚人打算把这片土地真正管治和开发出来,一则可以连通和呼应北方的上阳,二则此番出师,耗费甚巨,若除上阳外只得片“隙地”,光面子上就不大好看。

但暂时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在那儿筑邑,不如就赐给许克吧。但不准名许,而定名为泉皋县,命许克担任县尹。目前伊水上游谷地里只有一些野人村落,并无城邑,则筑邑之资,就许克你自己掏腰包吧。邑筑大了,可控御的土地面积也广,你泉皋公的权力和威望也高,具体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倘若五年乃至八年,你还不能建起城邑来,有效控制那片土地,则国家经过积聚,稍有余钱,便可改命他人镇守,重新起邑——反正县尹嘛,又不是封君,只要理由堂皇,随时都可以抹掉换人。

许克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欢喜的是,终于可以部分恢复祖宗之业啦,即便楚王不肯名其地为许……自己从此是铁铁的有地贵族,而非仅仅侧身于商贾之间,被别人瞧不起;懊恼的是,我原本财力虽雄,新筑城邑,犹恐不足,何况如今去其半数资军,剩下的钱是真不够啊。

对于谁更有用,许克心里是有数的,一方面献上厚礼,答谢平胥,另方面却写信给归生,请昌文君帮我出个主意吧…… 1

再说王孙庆在郢,不敢久留,数日后便辞别楚王章等,启程北归。仲春月,返回成周王城,拜谒周王介,说这一场风波,就此算是告一段落了。再看周王介,面上似有红光,仿佛心情不错。

这是因为,从前单、刘二公执政,以周王介年轻,往往独断专行,且逐渐的就连礼数也不再恪遵了。反倒是王孙脍、刘数、虢敖入周后,因为暂时根基还浅薄,忙着拉拢旧族,示好于国人,对周王介也是毕恭毕敬的。所以这空名天子吧,被不同的人架空,其感受却也不尽相同。

好比后来的汉宣帝,先以霍光参乘,深感芒刺在背;其后霍光死,改成张安世参乘,宣帝感觉舒心多了。固因霍光大权在握,诸事皆关白之,张安世的权力则大大萎缩,但宣帝的感受吧,恐怕主要来自于二人对待自己态度的不同……

由此周王介觉得,只要天下……周室太平,不起兵戈嘛,其实附晋和附楚有啥区别了?唯一担忧的,只是王孙脍名位未正,怕会觊觎自己的宝座。由此很快就祭告天地,使王孙脍继周公之后,从此称为周公脍,王孙庆继召公之后,从此称为召公庆。

周公脍并推举甘、毛、荣三位大夫,使与刘数、虢敖、巩恚并为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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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孙脍等入于成周王城,楚师在周郊大阅车兵的同时,齐国方面,田盘终于坐不住了。

西方千里之外的消息,传入临淄,自然相当滞后,但田盘也已听闻了归生取郑河、济之间,郑国内乱,以及楚师入于王畿的消息。晋国那边,貌似主力还在围攻晋阳,虽云有兵南返,数量应该不多……

看起来这场大战,楚人颇占上风啊,则晋国四卿要么继续内斗,要么急归师以御楚,短时间内都是顾不上东方的。若不能趁机拓土开疆,岂不可惜?更重要的是,若不能因此示好于楚,则昌文君之使昔日所言,可使周王复命诸侯之事,肯定会泡汤啊。

反复筹谋之后,田盘召来大夫中行寅、范吉射,对他们说:“晋方内乱,智、赵相争,此非子复土之时乎?齐国愿以兵车相助。”

中行寅又称荀寅,范吉射又称士吉射,本皆晋国之卿,后因内乱而为赵鞅所逐。二人先奔朝歌,赵鞅围朝歌,复奔邯郸,赵鞅围邯郸,被迫遁入中山国,出而据柏人;翌年,晋师围柏人,二人奔齐。

中行氏、范氏就此退出了晋国诸卿争霸的舞台。

田盘颇有些瞻前顾后,既想占便宜,又怕将来晋人秋后算账,他方执政不久,国中未稳,还真没有跟晋国起全面冲突的意愿。由此斟酌过后,就把两位逐卿给请出来了——你们自己去夺回祖宗之地吧,我齐国可以做你们的后盾。

中行寅、范吉射连连叩谢,但二人终究年老,志气消磨,最终只使子弟上阵,自己则继续留在临淄吃安生饭。由此齐师两百乘——主要是田氏之卒——渡过黄河,攻打冠氏。

此前赵毋恤命延陵生归于邯郸,接替张孟谈管治太行以东的土地,因为邯郸之卒将近半数都被张孟谈带往晋阳去了,守备空虚,延陵生便抽调周边诸邑兵、粮,以实邯郸。由此冠氏兵寡,齐师围攻二十日,终克。继而瞧瞧西方还无确切消息,起码无论赵氏、智氏,主力都还在太行山以西,于是继续挺进,包围了乾侯。

乾侯在黄河北道西岸,距离邯郸不足百里之遥。按照田盘原本的计划,占领冠氏就足够了,除非有把握一举而下邯郸,否则渡过黄河北道,无论拿下多少土地来都守不住。然冠氏一邑,不够中行和范氏两家瓜分啊,故而违令进取乾侯。

因为延陵生师出邯郸,在附近骚扰,导致齐师花了整整两月时间,都没能攻下乾侯来……接着,张孟谈就回来了。

秦人方渡河威胁智邑,也就辅果离开晋阳前线不过半个多月吧,赵、魏、韩三家终于携起手来,一致对智。

其时三家围攻晋阳,魏氏之师在西,韩氏之师在北,智氏之师围其东、南两面。虽说智瑶为正卿,此番出师既是主谋,也是主将,终究晋四卿将上下二军,加上佐其实是四军,互不统属,魏驹、韩虎又亲自从征,智瑶也不便将其卒拆散了混编,导致魏、韩私遣人入城与赵氏联络,智瑶竟然得不着丁点儿消息。

遂于一日晚间,韩、魏之师潜行而南,在段规、赵葭的指挥下,掘开土垒,引大水倒灌智营。其时水淹晋阳,不没者几乎三板,一板二尺,则水面距离城头,仅仅六尺而已,高过城外不下七丈!其垒一开,大水仿佛自天而落,顷刻之间,城南智营便成数十里泽国。

魏、韩两军早已准备好木筏,城内赵卒也以门板为舟,冲杀出来。智军大溃,智瑶仅以身免,奔逃百余里,仓惶遁入祁县。

赵、魏、韩三家联军牢牢围住祁县,智瑶遣使请成,表示愿意交出上军将之位。但他先许了赵毋恤,继而又许魏驹、韩虎,还打算离间三家,三卿一碰头,当场戳破其奸计。

对于打赢之后,如何瓜分智氏的土地、人口,三家早有预案啊,倘若谈不定,又岂能联合得起来呢,怎会等到既释晋阳之围,复困祁县,再来争抢上军将之位?这名份,魏驹早就捏在手里了,至于赵、韩,则许诺复六军,韩虎为中军将,赵毋恤为下军将,三军之佐,都由各自军将任命。

——名为六军,其实是三家三军而已,公室之卒亦为彼等所领,晋侯手中几无寸兵。

就此不许智瑶请成,联合发起猛攻。智瑶苦守二十多日,辅果还在固守智邑,以免为秦人所破呢,消息尚且闭塞,遑论北上来援?

一来祁县邑小堞低,不能与晋阳相提并论,二来魏、韩还则罢了,赵氏为报围困晋阳之仇,几乎是不计损伤,不遗余力地强攻祁县。于是最终城破,智瑶自刎而死。

接着三家联军一路往南开,所到处尽破智氏诸邑,直至归于新田,勒逼晋侯凿接受既成事实。途中经过霍大山之时,张孟谈提醒赵毋恤:“既释晋阳之围,且杀智伯,山西无我用武之地矣。赵卿其忘邯郸乎?”

三家事先商定的条件,毋庸置疑,对赵氏是相对不利的,而赵毋恤经此挫败,又受张孟谈反复劝解,最终被迫低垂下一贯高傲的头颅,躬着腰,接过魏、韩两家递来的橄榄枝。所以智氏的土地,五成许了魏氏,四成许了韩氏,赵氏仅得其一。张孟谈说既然如此,咱们还有必须复鞭久疲之卒,为那两家前驱吗?还是赶紧去救援邯郸为好啊。

于是赵毋恤便分兵一半,交给张孟谈,急逾太行山,往救邯郸。旋与延陵生合兵一处,大败齐师于乾侯之下,齐兵急渡黄河,淹死者不可胜数。

最终魏、韩、赵三家尽取智地——当然啦,只是粗定而已,消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唯余辅果守护智、郇,郗疵在河外,各拥残兵。到这个时候,联军也终于打不动了,而且物资消耗甚剧,亟需积聚、补充。乃请晋侯凿遣使往会二大夫,表示只要辅果吐出郇邑来,便可继为智邑大夫,郗疵交出焦邑来,可为河外大夫。

反正地方都没多大,且等咱们缓过一口气来,再收拾彼等不迟。

辅果明知道会有秋后算帐的一天,但形势迫人,却也无法可想,他只是派人去劝说郗疵:“我等不能与智卿同死,已不义矣,子切勿再为不忠之事啊!”随即乖乖交出了郇邑。

没法子,郇邑既大,距离新田又太近了,那三家是绝对不会允许智氏残党继续盘踞在此的。

晋侯之使入于焦邑,果然有人劝说郗疵,不如举河外诸邑降楚吧,可免后日之难。但郗疵接受了辅果的规劝,说:“我身为晋臣,宁死,不能背晋而向楚也。”交出焦邑,退守西面的其它几座城邑。

三卿商议:“楚人趁智氏之乱,已服周矣,使王子朝孽子为王卿,若不逐之,我等颜面何存,晋势亦必衰!”只是方经大战,还真没有余力再南下定周,且楚人已扼守上阳、盟津,渡河往攻不易,只能让晋侯凿遣使入周问罪,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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