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七章、田庄聘楚

田盘所遣齐使先至邯郸,献礼于延陵生,表示此前侵占冠氏,并扰乾侯,皆范氏、中行氏孑遗所为也,田氏事先并不知情,赵氏若往讨二氏,田氏不会插手。继而请与赵氏盟好。

延陵生接受了贿赂,表示会写信向家主表明自己的态度,并游说家主接纳田氏好意的。

于是齐使离开邯郸,西入新田之后,先去求见张孟谈。

其时赵、魏、韩三卿俱会新田,正谋掌控国政,瓜分利益,张孟谈作为赵毋恤的谋主,既败齐师,便疾驰而归左右。齐使献上财货,请其缓颊,张孟谈转眼就把贿赂交给了赵毋恤。

赵毋恤说:“田氏趁我之弊,取我冠氏,复犯乾侯,我欲报之,子以为如何?”

张孟谈劝谏道:“田氏已服矣,故遣使来赂臣。今赵氏之利在山西,其于山东,不宜动兵戈,非独田氏,臣意便范氏、中行氏,亦可暂释不伐。其为赵卿碗中之粟耳,方有巨鼎在前,膏肥将熟,乃不争取之,而先食碗中已有,不免后于魏、韩,非赵氏之福也。”

赵毋恤认可其言,便召见齐使,答应消弭前嫌,和齐国——其实是田氏——搞好关系。

使者归报于酅,田盘这才放下心来,随即便打算命人南下,过娄林而往聘楚都。田白趁机提出来,不如儿子跑这一趟吧,既可行万里路,增广见闻,也可往见昌文君,当面向他请益。

终究我田氏欲为诸侯之事,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田盘权衡过后,应允了,便为田白行冠礼,并册立为大子——其实卿大夫之子不能称大子,但人就这么叫了,全齐上下,谁敢异言?旋以齐侯积之旨,命田白为大夫,于是年冬季,遣其聘楚。

田白年仅十五岁,身体还没彻底长开,开高冠博带,呼啸过市,临淄一城侧目。他主从共五乘,赢粮之车又五乘,甲士十人、役夫百人,自临淄南下,先假道于鲁,鲁大夫叔孙舒会之于阳邑,盛情款待。随即叔孙舒准备好船只,送齐使入于沂水,顺流而下,数日后至于郯境,田白登岸拜谒郯君。

郯君听说田氏继承人来访,急命大夫相迎,自己则候之于宫内,陈设礼器,如见诸侯执政。双方会面后,简单寒暄几句,郯君便向田白道出自家的忧虑,希望田白将来返齐后,可以禀报其父田盘。

他说:“我郯小弱,夹于强国之间,常为之挟,故不得已,曾冒犯于大国……”

这是指三十多年前,夫差率师北上,联合鲁、郯、邾三国伐齐,齐人畏惧,导致其君悼公和大夫鲍牧之间的矛盾加深,于是齐悼公杀鲍牧,旋即田成子(田常)怂恿鲍牧之子鲍息弑悼公,改立简公。

郯君说我们这也是不得已的,故等吴师南归,先君急忙遣使向齐国谢罪,允诺再不相犯,并且朝贡。可谁成想不过数载,越便灭吴,使我郯国一面邻鲁,而三面当越,无奈而朝于会稽,就没再往临淄派遣过使者……而今越势复衰,我本打算再朝齐的,叵耐邻居又变了强楚……

田白不解问道:“闻楚国昌文君以故郑河、济之间,易宋国逼阳,然逼阳距贵国尚二百里,其境不接,胡云邻楚啊?”

郯君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大夫所言,前日之事也,然昨日复有信来,昌文君更以往日所受越封,易越国淮上之地,适与我邻……”

原本郯君挺踏实,我只要伺候好一家强国就成,从前是吴,后来是越。虽说勾践还沂西之地于鲁,使得鲁、郯仅隔一条窄窄的沂水吧,但向君之封不远,相信鲁国不敢冒得罪越国的风险,来侵犯我郯国。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越国(琅琊郡)在北,楚国(昌文君所领)在南,正好夹着郯国,那万一两家起矛盾,不会先捏我郯国吗?再者说了,两朝于越、楚,我也没那个财力不是?

且看齐国田氏,肯不肯帮忙求情,做个中人了。

归生收取淮上土地,也就不久前的事,消息确实尚未传至临淄,因此田白骤闻此讯,不禁愕然。随即详细探问,楚、越之间,究竟交易了多少土地呢?昌文君是怎么办成的?

郯君命其大夫,将归生新近所领的大概范围说了说,至于他是怎么办成的,却只答曰:“传越国内乱,于赐嫡子三人,欲夺不病之位,昌文君率师助其甥平乱,有功,乃以旧封而易新土。”

田白一听,嚯,昌文君这回得到的土地面积可不老小啊,尤其竟还临于东海,将越国南北斩断,这花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儿得出来的。

与别国不同,齐国最看重海洋了,曩昔管仲请齐桓公重鱼盐之利,遂得饶富,能首霸于诸侯。虽说琅琊以南,海滨多滩涂,少人口,此前几百年,无论徐国有之,吴国有之,还是越国有之,全都没能开发出来,但如今落到了昌文君手里,或许情形会有所不同吧……

因为昌文君有巧思,善制器,所做曲辕犁、耧车,能够大省人力而富产出,天知道在其领下,原本海滨贫瘠之地,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抑且吴、越腹心之地,都在长江以南,悬隔千里,即便地邻于齐,田氏并不怎么担心。即便勾践曾经一度谋迁琅琊,他们也认为此事多半不成——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且即便成,总须一两世,才可能对齐国构成真正的威胁。

但如今昌文君的统治中心是在娄林啊,和临淄之间的距离,就跟卫都帝丘差不多,还比晋都新田要来得近些呢。则若等他开发出了这淮上临海之田,会不会成为齐国的心腹大患哪?

辞别郯君之后,田白便与随同前来的家臣们商议,家臣们都说:“楚,我之友也,然此前因越国而维系情谊,因途远而不常礼聘。今楚地既至于郯,乃不可不慎矣。”

有一同族,仍用旧氏,名为陈桴,却规劝田白说:“与其使楚亲齐,不如厚礼昌文君,使昌文君亲田氏。今计昌文君所领,东临海,南及卑梁,西至吕邑,北则与郯相邻,东西五百里,南北三百里,不小于鲁。鲁若趁齐之乱,倾全力而攻,我犹为难,况乎昌文君,复可得徐与城父之楚师为援也……”

他此后的话,田白听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因为小家伙才听到昌文君之领“不小于鲁”,心中便慨叹,这名为封君,其实等若诸侯啊;想而今以人臣而有诸侯之势者,才有几家?也就三晋和我田氏了吧,如今又多个平归生……继而脑海中猛然间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都说是昌文君怂恿楚王,发兵定周,使周公脍为王卿,从此将那柄利剑捏在了楚国手中。曩昔其使者来说,此剑并不仅仅瞧着华丽,尚有别益,暗示我田氏可以借用……他为何独厚我田氏啊?是不是这柄利剑,其实他自己想用来着! 1

就此面见归生之心更切,并且隐约觉得,借用周王之力,使我田氏复为诸侯,可行性更提升了几分……

匆匆离开郯国,继续乘舟而南,下一站是良邑,原本为越地,而今抵近观察,果然换了旗号——都是绛色底的“平”字旗。乃请良邑之宰相助,先往娄林通报,自己则自沂入泗,复改陆路,十数日后,抵达娄林近郊。

大夫黄痴出邑相迎。

想当日就是黄痴北上于酅,拜见田盘父子,暗示对方请为诸侯的,由此他这外交部门的第二把手——一把手还是新垣熙,但奉命归郢奏事——担当接待之责,田白颇为欣喜。然将田白迎入后,黄痴却告知寡君方外出,不在邑内,请大夫先静等几天,寡君前有信,很快便会归来。

且说归生既得淮上田土,巡查过后,回娄林歇了没几天,就带着大儿子平安又离开了。文姜对此表示不满,说你郑也服了,周也定了,继而又趁着越乱插手,拓土辟疆数百里地,难道还不满足吗?即便贪欲仍炽,所谓行百里路,而日落必宿,总该安生几天,踏实积聚吧?这还出门,究竟忙些啥呢?

归生对此的回答是:“娄林僻邑,前不得已而居之,今既拓土,不宜久淹也,当往访求可都之处。”

娄林这地方,可以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周边几条大江大河——泗、睢、淮——都还有两日以上路程,周边环境又不适宜建造更大的城邑。要知道这年月的主要城池,往往都邻近于江河,方便水运,好比说宋都商丘在睢北,鲁都曲阜在洙南,郑都新郑在洧北,晋都新田在汾南,齐都临淄在淄西;楚国旧都郢濒临长江,新都鄀、鄢则临汉水……

所以说,为什么智伯可以掘汾水以灌晋阳,且魏、韩两家见之而惧呢?三家都邑,皆临于水啊。哦,不仅仅那三家,智都郇邑,也在汾水北岸。

后世所谓“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这年月当然没有火车,最方便、最廉价的运路就是江河湖泊,则有河、湖在侧,人口流动就会频繁,商业活动也容易繁盛。

然而娄林虽处三水之间,距离却都不近——若止半日路程,也还罢了——很难成为道路辐辏、商贾频来的大都市。归生倒是入封之后,便勉力修缮从娄林到徐、到蒲隧、到上林附近泗水渡口的道路了,问题人目的地若非娄林,从水路直接就过去了,干嘛还要绕道跑你这儿来歇脚呢?

原本地方小,没办法;如今封地既广,那就应该寻找一处更合适的地点,建造都邑,作为自己的统治中心啊。

归生出去,就是要访寻这么一个地方。

先不必考虑防御问题,因为他领内几无高山,全是一派平原地形,除非将疆域继续北推,侵鲁,才有可能靠近鲁南山地。那便只能考虑交通问题,寻找合适的水畔好地啦。

他带着儿子平安,一边巡查,一边在脑海中回忆后世的地图。因其想来,除了少数由火车、公路才得以繁盛的新兴都市外,中国更多城市都有数百上千年历史,而其最初之所以能够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得以建构,必定有其道理吧。

只可惜,这片地域他穿越前并不熟悉,只记得彭城应该是后世徐州附近了,而彭城,自己还没能拿到手。主要这一片地区,尤其是新得的淮上之地,发展都比较晚,目前还是数百里荒原,就没多少城邑,想要因此回想起后世的城市名来,也比较困难。

其实吧,归生和田白擦肩而错过了——田白才刚离开郯国,归生便乘车抵其北境,距离郯邑也不过半日路程,只因为是从钟吾走陆路过来的,没能迎面撞上。

近郯之时,为归生御车的是大夫钟声。此人曾任蒲燧大夫十数载,是归生家臣当中,唯一一个身担方面之责超过五年的,而按规定,最多五年,便要换岗。这是因为钟声忠诚勤勉,归生信之,但同时此人又并无更高的才略,也就只能守守蒲燧这般小邑,换别的地方不合适,调回身边来又无可用……

但最终,归生还是打算往钟声肩上试压更重的担子——人终究舍身救过自己一命,并因此落下了残疾啊——因而召回娄林,仍命为大夫,但无实职,就跟随在自己身边。此际以钟声为御,巡至北境,钟声便问:“前即郯矣,臣不敏,蕞尔小邦,夹于大国之间,为何不亡?”

归生并未回答钟声的疑问,却手捻胡须,北望沉吟。旁边儿平安侧耳倾听,父亲口中仿佛嗫嚅了一句“东海之郯城啊”,不知何意——这儿距离东海可还远着哪。 1

归生时常告诫平安,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提问,人不怕不知,就怕不知而不愠,有疑而不问。只要你问,你爹我一定详细答复,即便爹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会访寻当世智者,指点于你。

你还别说,平安小孩子,好奇心强,真是什么都敢问,而归生也什么都敢答,且回答往往出人意表。好比说平安曾问:“闻有两小儿辩日,孔子亦不能决,则阿父以为,日出时近,还是日落时近啊?”

归生毫不犹豫就给出了答复:“一日之间,日及地远近几无差异。日中见其大,日出见其小,如物置于水中,直视、侧观,其形不同也,然物未移。日中其热,日出其冷,亦其光直射、斜射之别也。”

总而言之,平安虽然听不大懂,仿佛觉得好有道理……因而此刻也便提问:“郯距海远,阿父何云东海之郯城呢?”

归生呵呵一笑,说:“郯东至海,无别邑,则若有郯而建一县,当名东海。”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