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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五十四章、南征百濮

阳虎急匆匆从齐国赶回新田,先请赵毋恤摒退众人,方才将田白之言,备悉告之,并说:“今当共魏、韩伐楚,定周而安天子,则赵卿有望为诸侯。且天子在我手,田氏亦必绝楚而盟我,其相邦子虽娶楚芈,亦或出之也。”

赵毋恤装模作样想了一想,方才面无表情地叮嘱道:“此事甚大,当从长计议,且静待时机,子慎勿言于他人。”

其实心里话说,你这老家伙怎么还不肯告老还乡,要整天跟我眼眉前转悠呢?你这主意比起张子临行前所教来,可是差得太远啦。

张子说得对啊,天子在楚人手中,楚人必定乐意见到晋国分裂,只要我们赵、魏、韩三家先商量定了,共同奏请,有很大机会能够求下诸侯名号来。而若先败楚夺回天子,事情反倒不好说了,执政的魏驹很可能利用此事来要挟我赵氏和韩氏,以期获取最大的利益。

除非,等到魏驹死后,我升任上军将,执晋政。

再者说了,如今楚、齐通盟,倘若三家全力伐楚,田氏很可能趁机西侵,问题与其相邻的,全都是我赵氏的土地啊!本想让你去报聘,固赵、田之好,希望将来真要被迫南下攻楚,田氏尽量两不相帮,我可没吩咐你尝试去绝齐、楚之好。

你也明白,只要天子还在楚人手中,则田氏欲为诸侯,就不可能断绝和楚国的交谊。还不如等三晋先为诸侯,继而田氏为诸侯,名号都正了以后,楚人捏着天子也没啥用啦,四家再联合起来,尝试伐楚不迟。

况且张子临行前还别有良谋呢,你阳虎就压根儿想不到不是?

于是敷衍了几句,便命阳虎退下。下

阳虎很郁闷,本以为立此大功——给你带回来这么一条强盛赵氏的思路——即便不能如同在赵简子门下般得其信用吧,你也总得奖掖几句,赏赐一番啊?结果啥话没有,光嘱咐我不可泄露,这事儿就算完了?

不禁暗道:赵毋恤无谋,我本顾念简子之恩,留赵不去,今既不用我,尚留何为?而且话说回来,我即便想当忠臣吧,也是忠诚于赵氏,不见得必须忠诚于你一幼庶子啊!

不还有代成君赵周在嘛。原本这赵氏宗主就该是赵周的,你继位之后,装模作样,谎称对不起大哥伯鲁,排除自己的儿子,要以赵周为嗣,却把他远远地赶去代地……简子是瞎了眼啊,这种横蛮无亲之辈,怎么可能兴盛赵氏?!

就此暗存下了驱逐赵毋恤之心,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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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楚嚣尹辕买奉命使秦,千里奔波,终至雍城,拜见秦侯刺。提起楚王章大子已成年,或将迎亲于秦国之事,秦侯刺面露憾色,说:“惜哉,寡人确有一幼女,年十三,然已先许越侯矣。”

辕买闻言大吃一惊:“秦在陇西,越在海东,近乎风牛马不相及也,何以将女公子许于越君?”

秦侯刺道:“越侯遣人来请,不便辞也。”

越王不病本年是十七岁——比楚大子中和平安都小一岁——曳庸既定乱,逐鄞君谈,乃自命为相邦,随即就准备为不病举行冠礼,请其亲政。顺便,咱得把大王的亲事给定下来啊。

本来越、楚为盟,楚王章又一大群闺女儿,随便去挑一个就挺合适的。但邢知却说:“楚王,先君勾践外孙也,与大王为兄弟,则叔而娶姪,不宜。”

曳庸笑道:“若自朱姬论,昌文君之女弟也,则大王为昌文君之甥,于楚王为孙辈,反是外甥娶从母矣……”言下之意,就没有你这么论的。

因为周礼很看重父系的行辈,对于母系的行辈则不甚在意,何况越人也就是这一两代才开始装模作样遵从起周礼来的啊。

但邢知正色道:“朱姬入于越宫,而先王勾践之所有半削,则楚芈复入于宫,未知姑苏尚可保全否?今越国之大患,昌文君也,虽为大王之舅,而实贪得无厌。臣亦不敢奉劝相邦却楚而与昌文君相争,实无才干可以敌之,唯先固两郡基业,以期日后。

“今我越国不犯楚,楚必无害于越,何必求楚子之女?唯北向防备昌文君耳,则不宜使昌文君之从弟入于越宫。若其入而得子,便不受昌文君所制,亦必为朱氏所用,非相邦之福也。”

曳庸沉吟良久,乃问:“则若不聘于楚,复聘于谁?齐乎?齐侯未必能保其首领……若由此使我与田氏不睦,亦非国家之福。”

邢知道:“闻秦侯有女,则何不娶于风牛马不相及之秦?且越娶于秦,楚必不怒。”

由此曳庸便命邢知千里入秦,去向秦侯刺下聘,偏偏就比辕买早了半个月商定婚事……

辕买无法可想,只得作罢,完了提出和秦国联合,攻打巴群。秦侯刺不能做主,转而询问左庶长公子侣,公子侣道:“我方城南郑,未固,不宜发兵。且今秦小而楚大,若逐巴群,其地必为楚人所有,我无尺寸之得——可绝其请。”

杨偃正好返回雍城来禀报筑城的相关事宜,他是亲楚派,就反驳道:“今我城于南郑,南有蜀人而东有巴人,势危。何如许楚而攻巴,则巴人之田虽为楚所得,可与我共拮抗蜀人也。且秦、楚亲盟,不便绝其请。”

由此秦侯刺最终回复辕买,说我们可以答应夹攻巴群,但如今实力尚且不足,不如等个一两年再说。于是辕买就和赴越送亲的秦人一起上路,旋于下鄀分道,返归郢都复命不提。

是年秋季,楚芈入于酅,与田白完婚,不久后,秦嬴也入于姑苏,与越王不病完婚。那既然秦侯刺敷衍说过几年再联兵攻巴,楚王章便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南线,以权、罗、轸三县之师,会合故郢的守卒,溯湘水而上,南征百濮。

平安自请前往权县颁令,并督促权卒之出。他对楚王章说:“臣诞于娄林,而大母与叔父已归郢,十数年间,唯一见而已,甚为想念……”

其实平安对祖母和叔父都没啥感情,因为有生以来才仅仅见过一面啊,相聚不过月余罢了。他只是琢磨着,我爹在东方混得风生水起的,叔父则奉祖母居于遥远之权县,向来少通信问,本是一家人嘛,怎能如此生分呢? 1

平氏原本就人丁单薄,不象屈氏那种数十代旧族,或者叔伯兄弟一大堆的景氏,甚至于有可能比不上昭氏——昭庆可是多产兔子,子女成群,就连楚王章都深感妒忌——这若连亲兄弟都不能相互扶持,将来还怎么谋求更大的发展?娘总说祖母不爱长子,却偏爱少子,由此兄弟间起隔阂,叔父竟然不肯留在父亲身边辅佐……那不如我试着来做桥梁吧,起码我们这下一代,不能跟老辈人学啊。

楚王章应允了平安之请,准许他跑一趟权县,并且——放你三个月假,你多侍奉侍奉祖母。于是平安出了鄢郢,乘舟顺汉水而下,三日后在薳澨登岸,再乘车前往权县的县治那处——其地,是在后世的荆门市东南方。

传令很简单,随后论叔侄之礼,并且入内拜见祖母吴姬。吴姬虽然不喜欢长子归生,对这个长孙还是颇为保爱的,扯着平安的手问长问短。

说来也巧,归生有三子——平安、平定、平常,平胥也生三子,分别起名叫平卯、平戌和平周。前俩见名而可知其意,分别是卯日和戌日所生,至于平周,则是平胥随令尹子叡北伐定周之时,生于那处,故而凯旋后便以“周”为名,纪念其事。

平卯十五岁,平戌十二岁,平周年仅三岁,全都被叫出来拜见大兄。吴姬扯着平安的手,反复叮咛,说你爹对你叔父不好,故而你叔父才不肯从之于娄林,而归郢出仕,继而为权县之尹。你可绝不能跟你爹学啊,你将来得对弟弟们好,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1

平安不知道怎么搭腔,不知道自己该哭好还是该笑好……祖母之命不可违,但也不能顺着老人家的话头,编排自己亲爹的不是吧。

继而吴姬问起平安的婚事来,听说尚未定亲,便转过头去问平胥:“其申公有女,可为访求乎?”

申县在鄢郢的北方,距离权县颇为遥远,但以鄢郢为中心,江汉诸县之间的交通是相对方便的,故而使者每常入都,相互间总打交道。申公有女,访求诸熊为婿,这消息前不久才刚传过来,吴姬本打算为平卯说亲的,平胥却说儿子还太小,且过几年再说吧。吴姬乃道:“申公之女待嫁,若耽搁,必为他家所得,既云卯儿尚小,未冠,不如为子攸求之。”

平胥有些犹豫:“此事当先禀明阿兄。”

吴姬一板面孔:“汝兄在千里之外,使节往还,必逾年矣——此事我已定计,不容汝兄不允!” 1

赶紧的,你趁着出兵之前,先派人去申县下定。

楚国核心地区诸县,绝大多数都掌握在诸熊手中,申县却是例外。申公彭启,本出妘姓,和芈姓一样都自称是祝融之后。其先世彭仲爽,本是申国之臣,在战阵上为楚文王所俘,竟然命为令尹(当时令尹尚屈居莫敖之下,并非执政),使其灭申,继而灭息,威服陈、蔡,就此彭氏成为外姓之显贵者。

也就那段时间的几个外姓家族,比方说彭,比方说潘,还有申氏、申叔氏,可与诸熊相拮抗,长保家系;再往后就不成了,外国人顶多两代进用,完了必遭诸熊攻逐。

或许因为出身于申国吧,彭氏经常出任申县之尹,从楚文王时期的彭宇(彭仲爽孙)开始,到楚共王时代的彭子中、彭无所,楚灵王时代的彭子射,以及楚王章继位后任命的彭寿余、彭启父子,十世之中,六守申县,算是挺显赫的一个家族了。因为申乃大县,又位处汉水流域和方城间的要冲,权县是不能比的,归生初任的白县,更是差了好几个台阶。

吴姬由此就说了:“我平氏为平王之后,汝兄贵为封君,则为其子请,但申公尚未将女许人,必允。”她干嘛那么着急呢?因为楚国国内除了芈姓,还能提得起来的门当户对的人家实在是太过稀少啦。

平安说即便不禀报父亲,也应该先去问过母亲吧。但他不提文姜还则罢了,既提文姜,吴姬当场就火了,喝问道:“大母之命,与母命,孰大?汝是平氏,并非越姒!”

老太太一光火,连平胥也扛不住,只得鞠躬从命。随即平胥便点起两千步卒——因为南方那地方全都是莽林、沼泽,并不适合战车驰骋——辞别家人,南下故郢会合其他部队。平安则暂时留在那处,侍奉祖母,并与兄弟们相处。

最终五千步卒、五百水军,集会于故郢南方的渚宫,以轸公为主将,浩浩荡荡杀向百濮。此番出征,整整六个月,南进五百里,直至于衡山。沿途濮人各族降的降,破的破,逃的逃,楚师几乎就没有遭到过什么象样的抵抗。

轸公在湘水沿岸设置了两个前进基地,留兵驻守,还打算上奏楚王章,筑邑实民,使之彻底成为楚国所有。这两处一为古罗国最后的都邑,以附近一条小河为名,称为汨罗;二在湘水中游,其实旧为三夷所据,定名为长沙。

等到平胥凯旋而归,平安早就返回郢都去了。吴姬接住平胥,告诉他:“申公已许我,不日将送其女入郢,与子攸完婚事。”顿了一顿,又说:“其聘礼,我代汝兄所出也,切记要汝兄归还于权。” 1

随即恨声道:“汝兄今在淮东,地五百里,楚王之下,富冠全楚,而竟不资供其弟,何其不悌且无亲!其子之聘,又焉能由汝来出?!”

平胥不禁苦笑,心说哥啊,我现在有点儿理解你当初的心情了……不过终究是亲娘啊,这忍着忍着,你瞧我,早就习惯了。

再说平安返回郢都,将其事禀报母亲文姜,文姜也是勃然大怒,拍案道:“老妇焉敢专断?!”随即对儿子说,我正在为你琢磨随侯之女啊,那可是诸侯的女公子,申公之女怎么比得上?

反倒是平安宽慰其母,说:“儿非心向大母而敢悖逆阿母,然申之车五十乘,随之车不过十乘,随侯虽尊,其力远不如申公可为我平氏之助。儿言不恭,若阿父贪虚名,昔日当娶越王之女,而非越大夫之女也。” 1

文姜一撇嘴:“汝以为汝父无此心乎?特越王无女,乃次及于我。” 1

平安当场傻了——我靠还有这种八卦哪,娘您且详细给我说道说道? 2

(“卷六、赫斯怒以北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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