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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章、风波骤起

归生暂时还并无继续扩张的意图。

一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攻伐郯那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国可以编造借口,且还事先得到了齐国方面的谅解,并且确定越国正在定乱,无暇顾及;灭郯之后,相邻的除了越国外,只剩宋、鲁,都是所谓“千乘之国”(其实总动员也不过五六万兵而已),若不能一咬一大口,而只是十里、二十里地的扩张,未免得不偿失啊。

归生最看重的两块地域,一是皋如所领琅琊郡,不过他估计即便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全师往攻,也是拿不下来的。因为琅琊城距离齐国实在是太近了,田氏绝不可能坐视其地落入自己手中。

例证就在眼前,即皋如之伐莒。

去岁,皋如匆匆自郯城离开后,才归琅琊,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攻打莒国——简直比归生还要无耻。莒子坤舆大惊,急忙遣使向齐、鲁两国求救。但田氏既已应承了皋如,自然不肯增援,只是砌辞说尚在平定南境宗人之乱,无暇分身……

至于鲁国方面,距离莒国最近的本是季氏所领,但季孙强说我才刚吃了个大败仗,迫使我怒斩费邑宰,哪儿还有力量去救援莒国呢?一力撺掇孟氏和叔孙氏动兵。但那两家也不傻——想要我师过你之田去救莒,万一你悍然断我后路呢?到时候季氏之卒直入曲阜,我等怕会沦为阶下囚啊!

考究季孙强一惯的蛮横秉性,他真做得出来这种事儿。而且好不容易那厮离开曲阜,回归领地去治事,孟孙捷和叔孙舒正忙着增强实力,扩大自家在朝中的发言权呢,哪儿还有精神头去搭理莒国呢?

再者说了,莒国为齐国附庸,跟鲁国的关系却不算很亲近啊。

由此鲁师也不动,莒人不敢出而与越与师野战,被迫凭城固守。皋如仗着有归生所授猴版云梯,连下渠丘等三邑,迫近莒都。可惜“强弩之末,终不能穿鲁缟”,最关键起兵的时间迟了,已到春播之期,将士思归,皋如无奈之下,只得退兵。

本打算等今秋再伐莒的,可是才刚动兵,齐国却先发一支兵马,以助守为名进入莒都计邑,随即便拘禁了莒子坤舆。皋如遣人责问,齐国方面表示,莒国终究是我国的附庸啊,则莒子有罪,应该我国讨伐,就不劳向君了吧。

反复磋商,最终商定平分莒地。齐人将莒国大小贵族全都迁往北方的其邑,名义上存莒社稷,其实包括莒都计邑在内的莒西土地,全都归了田氏了。

皋如无法可想,当然他也明白,去岁田氏宗人之乱未平,田白才会允许自己伐莒;而今乱事既定,则这百余里土地,田氏就不舍得全都抛给自己啦——谁让自己没跟昌文君灭郯似的,早早发兵呢?

此事自然也在归生意料之中,所以他估摸着,即便田氏默认自己攻打皋如,最后也肯定会出兵,趁乱拓土,占点儿便宜。关键琅琊已成海隅名都,虽说自勾践去世后便不再迁民以实,也有数千户口呢,并且位置颇为重要。所以多半齐师会趁机谋取琅琊,那地方距离郯城实在遥远,自己肯定争不过田氏啊。

好在琅琊虽远,纪鄣却近,归生希望起码要夺下纪鄣,并吞了石原氏水军。想当年吴国的水师,论实力便不亚于齐国水师,其半数为石原氏所有,后石原氏归越,则越国水师之半,也常驻琅琊和纪鄣。若非如此,倘若越国水师主力都在江南,随时都可能开到於余岛附近来,对归生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话说以水师行海道而千里运兵,这还是夫差首开的先例呢。在那以前,即便齐国也有一支精良的海岸船队,却从没想过深入渤海湾,去打北方的匽国……夫差那家伙若非骄横自满,不纳忠言,就他这眼光和开创性,或许结局不会那么凄惨吧。

拉回来说,归生谋划着,只要自己拿下了石原氏的水军,便无惧越人背盟——你敢攻打我领地试试?我发水师直放南武城,直接去掏你姑苏老窝!

目前么,这支水军在皋如手中,比在齐人或者越人手中,对自己更为有利。所以在没有足够的把握掌控这支力量以前,归生是不会跟皋如撕破脸皮的。

其次归生想要得到的,是鲁国的东南隅,大概后世临沂、枣庄两市范围。这是因为其领地基本上一马平川,只有水险而无山险——且南北向的泗水、沂水,也说不上有多难涉渡——故望能得鲁南山地,起码在一个方向上,可以少布些防守兵马,使得战略态势大为改观。

当然啦,计划可以先定起来,却暂时还不能动手。除了没有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外,归生的领地数年间扩充了不下三倍,必定遭到各方面的疑忌,他实在应该夹起尾巴来蛰伏一段时间了。

楚王章命平安入郢为质,并封拜蒋、胡、蔡三君于淮中,就已经很能说明其态度了;归生趁乱从越国割取数百里土地,若说曳庸,甚至于自己表妹和外甥毫无怨念,也是不可能的;目前和齐国之间还隔着皋如的琅琊郡,倘若还有继续北向之意,田氏也不会不提防。真要是惹恼了上述三家之一,再勾结宋、鲁之师,以归生目前的小身板肯定扛不住啊。

所以必须沉下心来,奖励耕织,发展工商,继续积聚,唯厚积而才有望薄发也。

自其迁郯后,老丈人范蠡很快就跑来一回,重新沟通商路,并干脆将陶鸣留在郯城,为自己营建东方分号。随即范蠡南下娄林,去看望老妻。

归生迁郯,范蠡夫人坚决不肯跟着。一则闺女和外孙都在郢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呢,丈母娘光依傍着姑爷,挺无趣的——归生其他两子两女,又并非她的血亲;二则虽已定居娄林十数载,老太太仍然不习惯江北的水土,不愿意继续向北方搬迁。

不久后,范蠡来信,说他打算把妻子重新送回江南去,觅地安置。

范蠡和陶鸣为归生打通了从郯城到齐、鲁、宋、越、卫五国的商路,出口铁器、食盐,进口陶器、绢帛等物。楚国内部,昌文君的铁器行销方城以东诸县及封君所领,至于再远,价格降不下来,利润就很少啦,不值当的。其每年进贡郢都的铁剑,则增加到了一千柄,此外还须进贡包括水晶饰品在内的各种领内特产。

根据郢都方面的统计,昌文君所贡价值,非但超过其他所有封君,抑且接近了申、息、唐、郧等大县。归生自己心里话说,若再加上给朝中大老们的贿赂,我之所贡,早已甲于全楚了好吧!

这一年的岁末,楚师还在南征百濮未归,齐、越共灭莒国,郑、宋之间又起冲突——郑师欲渡济水而向胙邑,宋师御之,楚王章派左尹子文前往解斗,宋大夫灵不缓与郑大夫万通盟誓后罢兵。

唯有晋国方面,貌似太平无事,其实正在酝酿绝大的风波。

因为有一则小道消息突然流传于新田内外,说魏、韩二卿打算奏请周天子,拜命自家为诸侯。对于这种传言,晋侯骄虽感震恐,却连问都不敢问魏驹、韩虎,反倒是魏、韩两家之臣惊诧莫名,一方面追查消息的来源,一方面会聚商议。

魏相任章与韩相段规约期相见,猜测谣言的由来。任章就说:“曩昔居安子来,暗示此事,三卿皆有意也,既归告我等,焉知不告他人?我等固然守口如瓶,未知他人如何,其言恐不可彻查而知其源也。”

段规道:“所怪者,如子所言,三卿皆有意,则为何独言我韩、魏,而不及于赵氏?由此可知其源。”

随即说我想到了三种可能性,你也帮忙分析一下吧。先竖起一枚手指,说:“此楚人诡计,欲离间三晋也。其居安子所暗示,难道会是天子之意么?此必周公之意也,而周公本楚人之傀儡,则其言便非楚子唆使,也不敢不告于楚子。”

任章点头,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段规又竖起第二枚手指,说:“此齐人诡计,欲弱赵也。我疑周公复将此饵,往诱田氏,则虽约三晋共为侯,于田氏有利,然赵氏方充实山东,日迁山西之民于中牟、邯郸,田氏不能无虑。是乃若使韩、魏疑赵而攻之,则田氏可以西进以牟利。”

任章再次颔首。

段规却并未竖起第三枚手指,只是笑笑说:“其三,赵氏所为。”

任章道:“然,今公室尚有邑、有田,有诸大夫,则若云我魏、韩欲为诸侯,国人必怒于我,而心向于赵氏……”为什么三卿都起了贪念,却并无实际举措,只是跟近信之臣商议呢?就是因为时机未到啊,还没有彻底分尽公室之田,彻底消弭公室之势,使得水到渠成,将称侯的阻力降到最低。

终究周天子分建诸侯虽有前例,哄抬诸侯之臣为君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啊,怎可不慎之再慎?

由此二人就分析,以上三种可能性,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谣言来源呢?

段规道:“若楚人、齐人之诡计,易破也,但镇之以静,则纷扰自消。唯恐是赵氏欲擅权,乃谮害我韩、魏两家。”

任章一撇嘴:“赵卿素贪横,既受晋阳之挫,轻山西而实山东,本以为改过矣,若竟故态复萌,不可不防。”

段规凑近一些,低声问道:“既如此,则赵氏可图乎?”

魏、赵、韩三家的蜜月期很短,并不因为南方楚国的压力增大而尽释前嫌——关键楚人既定周,就再无威胁晋国的任何举措了。尤其商议瓜分智地和公室之田,顺便展开部分地区的土地置换,那就难免唇枪舌剑,常有争吵。张孟谈临走前,其实是劝赵毋恤韬光养晦,暂不必得罪那两家的,但具体到赵相延陵生参与谈判,却一寸土地都不肯轻让。

延陵生感觉,原本三家共灭智氏,事后土地划分,我们就挺吃亏的了,若再多做让步,赵氏就真要靠边儿站啦!

由此魏驹、韩虎,都对臣下表露过对赵氏的不满——当日若非我等倒戈,赵氏早就亡了,如今缓过气儿来,就不念旧恩,要跟我们锱铢必较了么?岂有此理!任章、段规秉承上意,就自然而然商议起如何排挤甚至于攻伐赵氏的计划来。

谣言自然也传到了赵毋恤耳中,急召赵相延陵生来商议,延陵生一口咬定:“此必田氏之奸谋也!”

因为若是楚人的谋划,应该会对付势力最大,又与楚国相邻疆土最广的魏氏;而唯有田氏传布这种谣言,使得魏、韩恼怒于赵,才对他们最为有利。

赵毋恤想了想,低声道:“或魏、韩以此为藉口,欲谋我赵氏。”

延陵生说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固然可能推动魏、韩联合对赵,但若魏、韩以此为借口,反会使得赵氏占据大义名份。故而他建议赶紧拿下冠氏来,把齐人封堵在黄河以东,彻底断了他们趁乱取利的念想。

至于魏、韩两家,还需要赵卿出面,消除误会,避免生乱。

由此数日后,赵毋恤设宴于蓝台——就是当初智伯试探魏驹、韩虎的地方——款待魏、韩二卿。席间魏驹突然间提出来,说:“黎,荀氏所立,不可复存也,当兴师伐灭之。”

黎国,也写作耆国、楷国(当时这几个字通假),位处太行山东翼的南段,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国。商末,黎为大国,乃有“西伯戡黎”之事,即周武王借口黎国不从纣王之命,发兵讨伐,并且获得全胜。继而周封同姓于黎地——传说乃毕公高一族的小宗。

那时候太行山一带,戎狄众多,黎国在与外族的战争中逐渐衰弱下去。周宣王十五年,晋灭黎,旋复其国,成为附庸。周惠王十四年,赤狄潞子灭黎。周定王十三年,晋国上军将荀林父率师平灭赤狄潞子,复黎社稷。

如今的黎国,也就屁大点儿地方,户口不足一千,但所处位置很关键,正当太行山东出之要道——按照后世的说法,所处滏口陉和白陉的起点附近,乃是山西省的东大门。所以魏驹说了,黎国本是中行氏所立,又当要冲,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存活下去啦,必须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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