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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章、越人侵楚

正当归生在忙着对付洪涝灾害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姑苏城中,王孙苟求见吴王夫差,入宫晋谒,据说得到了可信度很高的情报,楚、越之间,怕是已经有了密盟了。

夫差闻报,大吃一惊,急召伯嚭前来,责问他道:“寡人命大宰试求楚盟,数年间毫无进展;而今楚、越密盟,必定是要夹攻我吴国——此皆大宰之失也,何颜以对寡人?”

伯嚭忙道:“恐怕是不实的传言,大王不可轻信。如昔申包胥、王孙归生来使,云楚方图北上,趁着晋、齐争卫,谋取霸权,哪有余力再盟越侵吴啊?”

王孙苟在旁边插话道:“行人之言,不可尽信。”

伯嚭瞥他一眼:“如此说来,所谓楚、越密盟之谎言,是王孙向大王陈奏的喽?”

“消息确实,绝非谎言!”

“哦,不知消息从何处得来?王孙是有间者在会稽呢,还是有间者在鄢郢啊?”

不等王孙苟回答,他便朝向夫差,表情诚挚地说道:“或是越人谎称与楚盟以惑我,王孙乃不察而为所欺矣,大王明鉴。”

王孙苟忙道:“消息得之于楚,而非得之于越。”

“究竟是楚国何人向王孙通报的消息?”

王孙苟期期艾艾,答不上来。其实是王孙胥奉吴姬之命,派人给王孙苟送了信,将前后疑点逐一串连起来,王孙苟深以为然。但一来王孙苟已然承诺,不外泄消息的来源,他是个实诚人,雅不愿食言背诺;二来王孙胥终究身份低微,倘若说是从壶丘得着的消息吧,反倒更难取信于夫差了。2

于是不答伯嚭之问,再次躬身劝谏夫差道:“越虽取成,勾践犯吴之心不息;楚虽北向,亦未必肯安守东境;倘若两国联手,非但笠泽不守,恐怕连姑苏城也岌岌可危了。恳请大王深思警惕,早定良策。”

他就多余说“笠泽不守”那四个字,因为正好戳到了夫差的痛处。从前夫差还能安抚国人,说是寡人率兵北征,被越奴趁虚而入,抄了老窝,此乃越奴狡谲,而非寡人无能也。可是不久前的笠泽之战,那就是夫差亲自指挥的,结果被勾践设计大败,那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啊?

只得缄口不言,仿佛这场败仗根本就未曾发生过似的,干嘛你王孙苟今天偏要旧事重提?

于是斜睨王孙苟,冷冷地问道:“却不知卿有何良策?”

“臣无良策,唯有一不成熟的建议,请大王遣臣入楚,厚赂当道,歃血成盟,如此,方可避免两面被敌。”

“大宰请与楚盟,已数年矣,而楚人不应,独卿能够定盟么?”

王孙苟当即俯伏稽颡,恳求道:“请大王许将钟吾以北土地,畀之于楚,则楚王得地而喜,必绝越好——其越奴何所有,可以赂楚啊?如此,亦可使楚当齐,绝我北方之患,大王乃可抽调淮上兵卒,南下与越人争锋,未必无胜算也。”

越师虽然两次战胜,一次突入姑苏,一次杀至城下,但直到今天,无论土地、户口还是兵数,仍不足吴之一半。关键是夫差此前北征,把疆域一直推进到沂水流域,与齐、鲁都结下了深仇,则为了守卫北线,必须派遣相当数量的士人,调拨相当数量的物资,留驻相当数量的部队,其核心区域的姑苏附近就相对空虚了。

王孙雒、王孙苟等人也曾多次委婉地劝说夫差,说我吴国如今的大敌是越,必须凝聚全力,与越争锋,那不如将北境稍稍后缩,吐出点儿土地来还给齐、鲁,以期与两国消释前嫌吧。夫差却总是不肯答应。

而且伯嚭也进言说,越国的势头到此为止了,范蠡是亲吴派,只要能让他独掌大权,把反吴派的文种轰下台去,两国完全可以划笠泽,甚至于划陉和檇李为界,暂不相犯。至于齐、鲁……大王是中原的霸主啊,倘若我吴国的势力退出中原地区,那还能算是霸主吗?

因此今日王孙苟趁机重提前议——大王您不是打算跟楚国和好吗?那既然不愿意将北方大片土地还给齐、鲁,不如送给楚国吧,让楚人去当齐师,咱们就可以后顾无忧,全力抗越了。

夫差尚未表态,伯嚭先摇头道:“王孙之言,甚不智也。”

随即朝向夫差,剖析形势,以驳斥王孙苟的建言,他说:“如将钟吾以北土地畁楚,其间横亘宋土,楚师不便往来,楚王未必会欣喜而绝越——倘若楚、越间确有密盟的话。则欲使楚王不却,欢悦而受,除非将淮北土地尽割于楚,然若如此,我吴国地缩一半矣!

“王孙言当全力抗越,则留存淮北土地,期以时日,渐繁渐盛,缓急可发卒三万余;倘若割而畁楚,是我吴失三万之众矣,尚能敌越乎?且楚得我淮北之地,其东境兵势雄强,焉知不东犯我而必北上伐齐?王孙之言,太过一厢情愿了——恳请大王三思。”

夫差虽然绝不赞同王孙苟之言——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土地,费劲巴拉夺到手的霸主地位,怎么能说扔便扔呢?就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越国,一个曾经是我家奴的勾践?但他同时也并不满意伯嚭,你总是说范蠡可信,掌权后必能阻止勾践北犯,可这话都讲了好几年了,范蠡要到啥时候才能说服勾践哪?

于是皱着眉头,斜睨伯嚭:“大宰就敢保证,楚、越之间绝无密盟,不会合力犯我么?”

伯嚭躬身道:“楚方全力谋晋,以图中原;范蠡曾入姑苏,受大王宏恩,绝无背吴之意,且其与文种不睦,是故文种执政则犯吴,范蠡执政必盟吴——其间道理,臣也向大王剖析过多次了。然两国定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说只要厚赂当道,割让土地,便可成功的,王孙所言大谬。臣恐王孙实以诓言欺君,为的是可以为使入楚,结楚援以大其势也……”

最后又阴森森地补充一句:“便如同昔日伍胥送子入齐一般。”

王孙苟听到这话,当场就蹿了。

因为当初伍子胥把儿子送去齐国,托付给齐卿鲍氏,一是为了给儿孙留条退路,二是为了延缓吴、齐之间一触即发的大战,但伯嚭却在夫差面前进谗言说,伍子胥这是想勾结齐人,倾吴社稷,甚至于——他想推翻大王,自己僭位当吴王!

那么今天伯嚭拿王孙苟跟伍子胥相比,言下之意不就是说,王孙苟有异心,他想勾结楚人,寻机发动政变,篡夺大王您的王位吗?

竟说自己要造反,王孙苟闻言岂能不怒?当即指着伯嚭是破口大骂,还反复向夫差保证,说自己忠心耿耿,绝无异心——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派别人为使,入楚定盟啊,只要听从我的建议,这盟约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王孙苟詈骂的时候,伯嚭倒是也不还嘴,仅仅冷面相对,直到王孙苟骂过一阵,转向夫差大表忠心的时候,他才对夫差说:“臣以为,楚、越之间绝无密盟,王孙实诓骗大王。则若其有盟,臣请就鼎镬,若其无盟……”一瞥王孙苟:“王孙又如何说?”

王孙苟当然不能认怂啦,脱口而出:“若楚、越无盟,臣当引颈受戮!”

伯嚭冷冷一笑,随即朝着夫差深深一鞠,一字一顿地说道:“臣方得消息,未及禀明大王——月前,勾践以皋如为帅,率师两万,往侵楚之蠡泽!”

王孙苟听闻此言,当场就蒙了,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差又惊又喜,忙问:“大宰所报,确实否?”

伯嚭诚挚地回答道:“臣所言是否确实,越师大举西出,不能避人,稍后大王必得细报,则臣焉敢以此等大事来诓骗大王啊?不似王孙,诡言楚、越密盟,却无证据。”

夫差当即大笑道:“方与寡人相争,而又往犯强楚,勾践小儿,自取死道也!”随即吩咐伯嚭:“大宰可趁此良机,尽快盟楚,唯土地不可割让,其它珍宝、女乐、犬马,寡人无所不可赂楚。”

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王孙苟一眼,喝令卫兵,将王孙苟拖下去,暂且囚禁起来,等到楚、越大战的胜负消息抵达之后,便即处斩,以警戒国中胆敢妄生异心之人!

——————————

越师侵楚的消息,归生是在十多天后方才听说的。

还是黄公覆亲自渡淮而来,跟归生说起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数月苦思,改良云梯,终于获得了不小的成果。首先,归生是利用齿轮和辘轳的原理,系以绳索,牵引云梯抬起,黄公覆易以皮索,且将机构更加复杂化,比从前倒是又省了一半力;其次,他打算把云梯和临车结合起来,打造类似于攻城塔一般的庞然巨物。

归生心说云梯如何改良,其实我心里有数,只是最近忙于农事,没空细琢磨罢了。况且,就目前而言,初级云梯已经足够用啦,新一代产品不妨徐徐推出,真没必要一步到位。

再者说了,你设计的这玩意儿建造成本和难度都太高啊,精巧虽然精巧,却未必实用……

黄公覆所言第二件事:归生不是派人去淮南探问洪灾状况吗?黄公覆说,因为我黄县境内有一个野人,名字叫做耕,久居淮滨,深通水文地理,通过村落长老向我进言,提前巩固了堤防,并且开挖多条分水渠道,由此前些日子普降暴雨,淮水大涨,才没给黄县造成什么灾害。1

如今我把他给贤弟你带来了,可命之勘测淮北的地理,为贤弟你也设计一套治水工程出来。

归生闻言,自然喜出望外,诚心诚意地拜谢黄公覆不提。

至于黄公覆所言第三件事,那便是越师侵楚了,自蠡泽之东北渡长江,直取大别山麓。

蠡泽在后世的九江市附近,是楚国境内仅次于云梦的湖泊、沼泽群,其后逐渐淤积,化为平野,部分储水则沿着赣江南注,复成一湖,那就是鄱阳湖。

至于蠡泽和大别山之间的数百里地,开发程度较低,只有些野人村落,而少城邑——只在大别山西麓偏南,有一座楚王直辖的柏举邑,当年阖闾率领吴师,就是在此处大破令尹囊瓦所率楚军主力,这才得以长驱直入,挺进郢都的。

黄县的疆界是东西窄、南北长,其南端正接大别山,也就是说,一旦越人翻越或者绕行而至山北,就打到黄县来啦。因此黄公覆接到警报后,片刻不敢耽搁,急忙遣使疾驰入郢求救,可是使者才刚离开不到三天,郢都的调兵命令便已下至了黄县。

估计郢都方面,是从什么别的渠道,提前得到消息了吧。1

楚王章派出了司马王孙宽,率左广之卒百乘,兼程来御越师,同时调集弦、黄、期思和英氏四县之兵,定期会集柏举。

黄公覆忍不住抱怨,越人是疯了不成么,竟然千里迢迢,来侵我楚,而且还是挑着春夏农忙的时节!虽说我平素也不怎么照管农事吧,终究这调兵往御,会影响到我黄县田地的收成啊。

再者说了,我刚改良了云梯,倘若能够因战建功还则罢了,问题我军即便一口气把越人赶出境外,也不可能再千里迢迢去攻越地啊。大别山以南,全是野人村落,而无城邑,云梯根本就用不上……

他此来的主要目的,是请归生帮忙——去秋你从征伐陈,我可是派出过一些国野之人相助白县收割的;那么此番我南下御越,黄县若是缺了人手,影响到耕作,希望你投桃报李,也能够伸出援手来。

归生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惊了,反复询问黄公覆,消息确实吗,真是越人来侵我,而不是吴人,也不是三夷土著打着越人的旗号北犯?黄公覆说确实啊,因为只调淮南之兵,所以你还没能得着消息,等再过几天,估计整个淮水中游,将无人不知此事了。

归生不由得颓然坐倒,瞠目无语。等到送走黄公覆之后,他归入后院,一把揪住正在浇菜的文姜,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楚、越已盟么?为何越师要背盟来侵我楚?你当于归之前,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1

文姜也是一头雾水,抑且多少有些惊惶失措——“家父、义父,都云楚国是他们祖宗之邦,期望楚、越间可以永志盟好,不曾提过什么侵楚之事……难、难道说是大王……越王……不纳五大夫的良言,一意孤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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