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十七章、著经教化

一宿无话,第二天起来,归生就领着范蠡前往自己正在搭建的“工坊区”参观,还命张荼将成品铁剑、铁犁,以及几件陶器——都是在白邑时制造的,娄林的工坊则多数尚未完工——交给范蠡看视。

范蠡并不怎么在意铁犁——用恶金铸造些犁铧啊,刀匕啊,锥凿啊等等工具,中原各国也都有,尤以宋、鲁为盛——只是取来铁剑、铁矛反复摩挲,看他的表情,对质量是基本上满意的。

即便不如金剑、金矛,三分之一的成本,你还奢望更多吗?足够普通徒步使用就足够了吧。至于贵族,即便铁剑能强过青铜剑,也终究是便宜货啊,象我女婿这样竟敢腰佩着招摇过市而不知羞的,怕是不多。1

当然归生也提醒范蠡:“恶金——我名之为铁——之所以价廉,为其不能制兵也,若知其能制兵,且渐普及,铁矿之价亦必高扬,成本不能久为金兵之三成。”

范蠡点点头,举一反三地道:“则金价或将跌也……”

至于白邑所产陶器,范蠡一眼瞥过,便面露轻蔑之色,说:“较之陶丘所产,这些都是瓦砾!”

归生笑笑,反驳道:“诸国百姓,怕是多数都用不起陶丘之器啊,我这些陶器虽然质劣,好在便宜。”

范蠡一拂袖子:“便宜之器,何邑无有,何必求之于娄林?你自家用便是了。”

随即眼神朝远处一撇:“那又是什么?”

他所见到的,是几名来自白邑的匠人正在沤麻制纸,这玩意儿不需要专门起熔炉、火窑,因此开工得比较早。范蠡对纸张倒是挺感兴趣,在问过成本之后,就要求归生直接把制法卖给自己。

“此亦昌文君所言小工也。”这玩意儿吧,貌似跟旁边偷瞧个两三天,就能基本上摸清楚制造之法,那你就没必要秘不传人了吧?不如让我去陶丘试制。

归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一方面他也希望造纸术可以快速普及,有助于知识阶层的扩大,从而极大推动社会发展。同时以这年月粗陋的造纸技术,成品质量很大程度上要看原料,甚至于水源,而自己总不可能将各方树皮、麻茎全都试遍啊,眼瞧着技术停滞不前,再难突破,那还不如推广开来,交给更多人去试验呢。

关于范蠡的身份,归生对外宣称,乃是舍舅朱方君数十年的契交好友,复为夫人娘家长辈,因此我才对他毕恭毕敬的,执晚辈礼,要求臣子们皆须礼敬这位陶朱先生。

至于越国出身的君夫人娘家亲眷,怎么同时又会跟故吴宗室的朱方君数十年相交……管他呢,随便脑补去好了。

自然,跟随文姜嫁来的容英等十名越士,原本都是范蠡的家臣,虽然分别数载,也不至于不认得范蠡,因此文姜一大早就先把他们给叫过来,交待清楚了。众越士都不禁喜形于色,随即跟在范蠡鞍前马后侍奉,比旁人更要恭敬得多。

旁人相问,他们就说这位陶朱先生是君夫人的长辈啊,我们自然是都识得的。华生等人不禁纳闷儿,心道不还说是朱方君数十年的契交好友吗?怎么我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是不是昌文君说错了,彼与朱方君相交不过十数年而已,所以我们才没见过……

但不管怎么说,确定了统一口径之后,归生夫妇二人常与范蠡同席而食,晚间范蠡也居于宫中,就不会招惹什么猜测甚至于非议啦。

且说范蠡在娄林停留了三日,终于辞去。归生不但给了他豆浆和纸张的制法,借给他全部五枚金节,还将那箧珍珠原物奉还——因为自己用不上啊,不如请范蠡去交换成白邑所需的人口、物资为好。

临别之际,归生夫妇送范蠡直出邑门,犹自依恋不舍。

初会之日,翁婿二人口舌互讥,文姜还沉浸在与亲生父亲重逢的喜悦和感伤之中,一时间脑筋没能转过弯来,到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我爹把夷光安置在可能久居的陶丘,却把母亲抛掷于未必常归的朱方……这混蛋爹真是死性不改,太可恶了!

由此忍不住,低声询问道:“既然夫家之母不在娄林,未知可能将阿母接来,与女儿团聚数日啊?”说着话,斜眼瞥看归生,那意思:我是临时起意,事先没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不至于反对吧?

范蠡也注目归生。归生心说老婆你话都说出口了,难道我忍心拒绝么?急忙表态:“若是大人允可,我自当奉迎。”

范蠡低声问道:“对外怎么说?”

归生笑笑说:“易事耳,但说是夫人寡居的姨母可也。”还特意把“寡居”二字,咬得极重。1

文姜忍不住横了丈夫一眼,但心中却暗道:夫君所言,其实也无错,阿母若是长年不得与阿父团聚,则与寡居何异?

范蠡一指归生,想要反诘几句,却一时间无言置辩——一不小心,小辫子就被女儿、女婿给揪住啦——干脆哈哈大笑几声,拱手道:“不必远送,终有再见之日。”转身登车,扬长而去。

等到再也瞧不见范蠡的人影了,归生方才转过头去,低声对妻子说:“卿父此来,解我大难!”

文姜笑着一把丈夫之臂:“自来娄林,夫君每日操劳,更甚于在白邑时,而今可得暂歇了么?”

归生摇摇头,回答道:“正为无难,我反倒有更多的事可做了。”

他既然就封,不会光想着字面意义上的种地啊,其实心中有一整套的发展规划,必须一步步做将起来。从前是因为物资并不充裕,唯恐秋后歉收,必须得留点儿来打底,很多项目就不敢仓促上马。

而今范蠡不但送来了五十头牛,各两车陶器、锦缎,而且既取了金节去,相信很快还会有后续物资送来的,归生手头宽裕多了,所行便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啦。

由此归邑之后,先命奄烛过来,命他将五十头耕牛用于农作,再将陶器和锦缎分赐迁人。

那三百户在归生的催促之下,基本上算是砸烂了坛坛罐罐,只带着些必用品跟随他就封来的,等到了地方,却发现连房屋都还得现盖,则其心中,不能无怨。固然朱飞等人是盼望着长久的利益,但眼眉前若不能给予优抚,也有可能使人心远离啊。

由此朱飞等人陆续进言,希望昌文君能够给臣子们——如今无所谓家臣、属臣之别了,皆昌文君之臣也——各升一级。归生问他们:“则升上士为大夫,升中士为上士,下士为中士,然于庶人,又如何处?难道俱升下士不成么?”

臣子们都说,平民咱就不管了吧,他们有怨随便揣着,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归生摇头道:“若升士人,唯恐庶人不忿,若普升迁人,又恐邑人不忿。且普升晋,倘若今秋歉收,禄谷从何而出啊?”

士人的身份不是白给的,还有相应俸禄,或者说物资分配上的倾斜要考虑。归生虽然从白邑带来了不少粮食,终究娄林近乎一穷二白,总不能短期内吃光、分光,而不为更长久考量吧。

由此抚慰众人,说你们再等等,等到秋后,我必定普施恩泽,绝不让你们失望。

如今既然凭空得了一份外财,那当然要用来优抚迁人了。同时归生担心土著徐人不满,也各家都赐一斗粮,意思意思,并许诺秋收之后,只要平年以上,都还有所赏赐。

随即杀鸡宰羊,欢宴一场,以拉近迁人和土著之间的感情。

欢宴翌日,归生便命人削了几块木牌,置诸娄林四门及宫室之前,然后亲笔写就了几条律令,誊抄后贴在木牌上,并令徐无咎各处宣讲。

律令之一,他仿照白邑的“儿童游乐场”,也辟出块场地来,造了些沙坑、滑梯、跷跷板啥的,供邑内孩童玩耍。同时在游乐场旁起建几间大屋,作为学堂,要求邑内六岁以上、十三岁以下孩童,不论是迁人还是土著,不论身份高低,不论男女,一律都要入学。

学习时间,是每隔一天的午后直至黄昏。为了吸引孩童入学,不但免费供应纸笔,且还由文姜带领奴仆们劳作,为读书的孩子准备一餐夕食。

邑内五百余户,适龄儿童经过调查统计,总共是三百二十一名,分为上、中、下三舍。纯文盲入下舍,识字超过一百的入中舍,基本上读写无碍的入上舍,学习一段时间,通过考核后,可以升舍。1

因为下舍人数最多,由此第一日下舍生入学,次日则中、上舍生入学,如此间隔。归生分派了新垣熙等学识较高的士人——也包括他自己——担任讲师,教授孩童。基本而言,上一下午课,大概四个小时,中间拨出一小时来,还得上体育课。

七岁以下孩童,就组织他们在游乐场内玩耍;七岁以上的,跟着慎遂、熊宜僚等人“军训”。1

新垣熙私下里问道:“夫子云‘教化为先’,则昌文君教育童子,本是好事,然其中六成为平民之子,也使识字、读书,且练剑矛戟弓,这合适吗?”1

归生只回他一句:“汝不记乎,孔子曾云:‘有教无类。’”1

他不但教育儿童,还号召邑人无论士人还是平民,自知有欠缺处,倘有闲暇,都可前来旁听——只不过不管纸笔和晚饭了。1

一开始教学效果并不甚佳,包括新垣熙在内,全都是没怎么讲过课的——新垣熙好歹听过课——都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才是,基本上想起什么来就讲什么,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上舍犹可,归生从白邑带来了当年白公胜搜集的不少典籍,大可以照本宣科。但于下舍、中舍,你合着不能给孩子们宣讲《故志》、《训典》,甚至于《诗经》、《礼记》吧,文盲、半文盲怎么可能听得懂?

于是归生只好自己着手,编写教材。

他思来想去,觉得《三字经》是个好东西,尤其穿越前自己背诵过,而今基本上还都能默写得出来。于是提笔蘸墨,用这年月的通用字在纸上写下:1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1

嗯,再往后“昔孟母”啥的就不能照抄了,别说孟子了,估计连孟母如今都还不是受精卵呢。跳过去,直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其后再发现时代不对的,或者过于明显地阐述儒家人伦道德的,也毫不犹豫地全都删掉。

然后一口气默写到“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心说不行,周祚八百年,我这算是未卜先知的神棍吗?急忙划掉,想了想,随手从案边抽出卷《故志》来,心说不妨我来抄写楚国的历史吧——

身为楚人,如何能不懂楚国的历史?抑且对于徐人来说,通过学习楚国历史,也更方便融入到这新的大家庭中来不是?

“我南楚,本名荆,为火正,奉祝融。鬻熊王,居丹阳,衣褴褛,启山林。至熊绎,谒天子,贡苞茅……”

想了想,把“谒天子,贡苞茅”两句划掉,改成“至熊绎,始通周,力浸强,势渐遒。十三世,有若敖,复霄敖,继蚡冒。武王时,霸汉东……”2

一口气毫无滞涩地写下去,直到——“今王封,昌文君,守东隅,在娄林。”最后接“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2

写完之后,通读一遍,方才发现,这新《三字经》吧,若用这年月的楚语来读,很多段落都不押韵……算了,我水平也就这样了,且等将来访求高士大贤,再改写、润色好了。

提笔至文章之始,才想写下“三字经”三字,再一琢磨,不妥,这年月以纵丝为经,也衍伸为南北纵贯的土地或道路为经,貌似还没有指代“经典”之意。仔细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咱就简简单单地开宗明义吧,题为——

幼学。

随即召来新垣熙,要他组织人手,抄写这篇《幼学》,作为下舍和中舍的基本教材。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