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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十八章、拜命大夫

归生颁布的第二条律令,是要求国人于诉讼和借贷,皆不可私为,而必须由昌文君或者昌文君委派的相关官吏来处理。4

这年月无论楚国还是吴、越,都并没有什么成文的法典——郑国倒是有子产造刑书,晋国有赵简子铸刑鼎,算是开了先河——则对于惩罚罪行、排解纠纷,往往由当地贵族依照传统的道德标准来从心裁断。

娄林也是如此,从前听吴士的,吴国灭亡后听徐渝的,倘若不能完全信服其人所断,很多不大的事儿吧,习惯于自行处理——也就是私了——或者诉之于宗族长老。

而今归生下令,所有诉讼,不管多小,都只能由自己和所委官吏裁处。他将这一重任交给了熊宜僚,因为熊宜僚有侠气,好脸面,做事相对公平。当然啦,也把从前在白邑裁断过的所有案卷,全都交给熊宜僚,命其熟读。

——倘有前例,你就遵从前例;若无前例,事情又比较大,必须来向我禀报,不得自专。4

还有借贷问题。固然邑内原本士人不多,七成以上都是平民,而且多为故徐之人,每每沾亲带故,但即便共同劳作,物资统一分配吧,也不能避免贫富差距的日益拉大。

一是有些家族较大,自然方便占据更多好处,独门独户的,受了欺负也无处申冤;二则谁都难免七灾八病,这年月一旦染病,多半只能安卧等其自愈,或者等死,巫医在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心理安慰罢了,但若是亲人染病,哪怕是安慰剂,哪怕价格再贵,也总有人不计成本地会去向巫医求恳吧?

由此总有些人家愈来愈富——首富自然是徐渝——有些人家愈来愈贫,贫而无食,就被迫要向富家借贷。甚至于利滚利实在还不起的,被迫要签下契约,暂卖自身或者妻子儿女为奴。

这些原本拥有国人身份者,理论上不可能一辈子给人为奴,即便做奴到死,其子女也不会继承奴隶的身份,但实际操作起来,富者自有种种手段可以勾结权贵,把哪怕同宗同族也往狠里糟践。

由此归生命朱飞主持其事,将过往的债券尽数收缴,其息不足借本之半的,应诺分期以府库偿还,其利超过借本之半的,则免其息,只还本金。并且从此之后,只许公家放贷,年息不超过两成,私人若贷,双方都将入罪。

并且第三条律令也说明了,贬国人为奴之事,也唯公家有此权力。至于从前的契奴,期限将尽(一年之内)的,全数开释;期限尚远的,则由公家定价,购做公奴。1

这些举措,自然会损害到娄林原本富家的利益,好在人数不多,如今楚国迁人数量远多过土著,即便徐渝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翻不起丝毫浪花来。

再者说了,昌文君也答应代偿部分债务,收购部分契奴啊,也没把那些土著富家往死了相逼。

其实归生是挺想豁免所有债务,释放所有契奴的,三百户迁人都是他手中之剑,不怕土著闹事。问题他还有更大的改革计划,等待合适时机抛将出来,在此之前,暂且少迈半步,只求局势稳定,亦无不可。

然后又将属下臣子,分命职司,搭建起一个暂时还很粗糙的军政架构来——比起从前为县公之时,手下只有邑宰、家宰,其他全是临时差遣,终究有所进步。

归生作为模版的,既非楚制,也非晋制,而是后世的六部制,兼及九卿制。

任奄烛为司礼,负责家政和祭祀;任熊宜僚为司法,负责刑狱和诉讼;任朱飞为司仓,除负责借贷外,也统管财政;任华生为司农,负责农作、纺织等事;任慎遂为司卒,负责管理卫兵和日常训练;任容英为司工,负责手工业和土木工程;任新垣熙为司行,负责出访和接待来宾,同时管理学堂;任命钟声为司御,管理车马。1

当然啦,不可能全都是迁人,而将土著彻底排除在外,于是命徐渝为司巡,负责娄林邑内的治安。至于蒲隧,则命射韶为司巡。

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手,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管制蒲隧,只能先让射韶和另两名吴士出身的迁人,诸事商量着办理了。

归生心说混蛋兄弟,你要是跟来,我多半就命你为蒲隧之宰了……好吧,郢之右领,总比区区蒲隧之宰要来的荣耀些。

至于徐无咎,命为司书,跟在自己身边当秘书加通译。

除射韶和徐无咎外,其余九人,厚其俸禄,都等同于大夫,好比说奄烛就可自称为司礼大夫。这是为了给其中某些被削弱了权柄的家伙——主要是奄烛和容英——连虚名带实利,给点儿补偿。

后世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归生等于建起了五部,唯独捏着不放人事权。因为目前手底下人还太少嘛,其升迁黜降,由他自己拿主意就成了。

归生先命金工铸成九枚印章,刻上职务之名,比方说:司农大夫、司御大夫、娄林司巡,等等,然后召集群臣,逐一授予,同时详细说明这一职务的内涵和边界——什么事儿该你管,不可避,什么事儿不归你管,不能抢。最后命这九位大夫自拟计划,分别门类,举荐合用的下属。

当然啦,归生也会一定程度上做些调整。好比说若皆从大夫己意,估计其中八个部门的吏员将都是迁人,而娄林司巡属下,则全都是土著了。归生在迁人为首的每个部门中,都想方设法插进一两名土著去,而土著为首的部门,则接近五成要用迁人。

暂时看起来,多数大夫都毫无管理经验,且多半是依照亲疏远近,而非能力才华,来往自家部门里扒拉人的,相信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各部门下属仍同差遣,会常被呼来喝去。归生暂不理会,由得他们自行摸索,打算过一段时间之后,再逐一审查各部门的工作效率,加以指点甚至是直接插手改组。

没办法,人才有限啊,只能让他们边做边学了。

架构才刚搭建起来,有先前遣往吴地的臣子折返回来,禀报说郁翎已经找到了。其实归生自从再见范蠡之后,便将郁翎彻底抛去了脑后,也是得报才想起来此人,便问:“他未死么?见在何处,操何营生?”3

家臣回答说:“见在朱方,为朱方君客卿,助其经营也。”

吴国宗室显贵,多半都在与越人的最终一战中身首异处了,大概齐说起来,只活下来两个,一个是夫差的从兄王孙雒,一是个夫差之子王子地——王孙雒被勾践封在小邑朱方,为朱方君,王子地则被迁往甬东,号甬东君。

那些不愿意食越粟……越稻的故吴士人,自然会起意往投此二君了,只可惜甬东之路不通——勾践明说了只准五十对吴人夫妇相随,多一个也不肯给,吴人若有敢往投者,一律斩杀——由此陆陆续续,汇聚朱方。

然而朱雒也不收。一则他原本受封奄邑,家大业大,即便在对越战争中阵亡了不少,剩下也有一二百户,就凭朱方小邑,根本养不活啊,怎敢接纳更多的吴人呢?二则若真是不管不顾,竖起大旗来召聚流亡,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勾践必起杀心……

仅仅碍于交情,收了十几个人,算是客卿罢了,其中就包括了郁翎。

郁翎本是吴国著名的盐商,国破之后虽未家亡,产业也缩水了将近七成,亟需找一个靠山依傍。他从前就跟王孙雒有所往来,因此投入门下,为王孙雒管理商业活动。

固然范蠡的分基地也在朱方,但范蠡和王孙雒终究是合作关系啊,不象郁翎,可订主从之盟。

家臣通报归生,说郁翎希望昌文君所需盐货,依旧由他来供应,因为陶朱先生在朱方主要收购珍奇海货,还真没插手食盐交易——主要是盐政乃国之大事,他怕贸然伸手,有可能暴露行藏。

归生允诺了,并说我最近就正缺盐呢,你再跑一趟,让郁翎赶紧给我送些来,顺便打探越国政局、越师动向,也一并来向我禀报。

想当初他在白县,虽为县公,而郁翎是商人,见了面不敢不毕恭毕敬,但实际上,卖方做垄断生意,发言权总归是比较大的。而今归生荣升为封君,郁翎不但产业缩水,抑且还投靠了自家舅舅,他难道敢不供给娄林盐货吗?则归生在交易中掌握了主动权,自能挺直腰板,向郁翎提额外的要求。

以后宋国乃至于中原地区的情报来源,可以求之于范蠡,至于越国的内情,就得靠舅舅朱雒和郁翎来向自己通传啦。

当然,也正好趁此机会,命那吴士去把文姜之母也给接到娄林来住。

眨眼间便已到了仲夏时节,归生终于大体上将邑政理顺了,农耕方面既命华生,也不必亲自督责,由此打算巡行领内,调查相关野人的情况。正待起行,那名家臣伴着范蠡之妻和郁翎泛舟而来。

从朱方来娄林,其实挺方便,因为夫差当年为了北上争霸,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挖掘邗沟,沟通江、淮。由此在朱方登船,西行不过二十里,便可入邗沟;等进入淮水之后,逆水而上六七日可抵善稻,再拐个弯,行三四日便入徐县境内;最后登岸转车,运盐北上娄林,撑死了也就再走四天。1

这在交通并不发达,道路多半坎坷难行的春秋战国之交,已经算是坦途了。

郁翎先在徐邑拜见了景朝,巧舌如簧,做成一笔不小的生意,然后来到娄林。归生闻报,急忙亲自出邑相迎——不为迎接郁翎,而是为了迎接丈母娘。

归生这还是头回见丈母娘,只见这位贵妇人年约五旬,衣锦华服,满头珠翠,脸上厚厚的脂粉难掩皱纹……他心说怪不得范蠡之心会远飏呢,夫妇俩若站一起,你说是相差将近十岁的姐弟都有人信!

急忙上前见礼,范妻就在车上还礼,同时注目归生,上下打量个不停。归生忙道:“请姨母随婿入宫,夫人想念姨母久矣。”

邑外并非交谈的合适场所,抑且对外宣称这位乃是昌文君夫人的姨母,由此归生只是简单执以晚辈之礼,随便打个招呼后,便将一行人引入娄林,随即命人带“姨母”去宫中与夫人相会。

按照礼法,他自己得先接待郁翎,于是让至堂上,开口就问:“食盐之买卖,汝可去与我司仓大夫商量,我但问汝——越国如何?越王可有再向中原的打算么?”

在他记忆当中,勾践于徐州会盟之后,貌似就没再北行过,此后几百年间,越国一直窝在东南角上,再未参与过诸侯争霸,直到战国中期为楚国所灭。可是话也不能说得太死,一则从春秋终结直到战国中期,史料记载有一段颇长的断档——主要是《左传》烂尾了,而《史记》对于这一时间段,主要记述晋、齐,重北而轻南——加上自己穿越前并没未深研春秋战国史,说不定就遗漏了相当重要的内容呢。

再者说了,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发展也很有可能起变化啊。

倘若勾践仍有北上之意,甚至于真的付诸行动,必定会引发泗上诸国的动荡,甚至于造成连锁反应,即便波及不到秦、匽,影响晋、楚是免不了的。那自己作为楚国唯一邻近越国的封君,一个不慎,便有被政治漩涡吞噬的可能。

由此比起斤斤计较盐价来,归生还是更关心越国的内情。

郁翎听问,当即从怀中掏出封朱雒的书信来,双手呈递给归生。归生展开来一目十行瞧了,发现文字比较简约,事情说得不是很明白,便向郁翎详细探问。郁翎自然知无不言,则据他所说——

勾践自从徐州会盟,折返会稽后,一开始还挺老实,告诫诸臣,长年征战,虽得全吴,越人也颇为劳困啦,咱们从此以安心种地为主。但是他想酬答功臣,将诸大夫封于故吴之内,皆给大邑,具体该怎么封,却引发了旷日持久的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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