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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九章、豆腐奉亲

吴姬一到郢都,就到处访求门户相当的人家,打听其闺中女子的消息,要为小儿子择一门好亲事。

她一定要离开归生,跑郢都来,原本也有此意——无论白邑还是娄林,那种偏僻之所,就不方便找儿媳妇啊,难道忍心让子余去娶家臣之女么?

然而郢都固然繁华,贵族半城,合适的亲家却也并不好找。关键是楚国贵族,多半芈姓、氏熊,原本不禁族内婚的,近几代逐渐受周礼的影响,也都有所避忌了。所以诸熊中大把的小伙儿娶不到媳妇儿,大把的姑娘找不到婆家,这平胥新来不久,怎么可能插得了队呢?

吴姬被迫一再放低标准,但走运的是,前不久通过莫敖屈固的介绍,倒是为平胥商定了一门还不错的亲事。

姑娘姓姜,父母双亡,伴其兄许克而居。

这个许克,本乃许国之末裔。周成王时,封大公末子文叔于许,传十七世后为郑所灭。翌年,楚昭王立许元公于容城,恢复许国;二十二年之后,楚王章灭许,以其地为县。末代许君是许男结,被押至郢都,在严密监视下没多久便薨逝了——许克,就是许男结之子。3

但不是嫡长,许男结的长子因谋潜出郢都复国,获罪被杀,旋即次子也在白公胜乱郢中不幸横死,本为老三的许克这才得以继承家业。

许国虽亡,楚人对其公室还算优待,给赐大宅,允留宗室重器,加上许克善于经营,而今已是郢都排名前十的富豪了。但他虽然有钱,却没啥政治地位,暗中筹谋复国,却不敢如其长兄一般召聚故臣和亡命之士……所以打算攀一门好亲事,给自家先找个靠山依傍。1

而对于吴姬来说,她看重的并非许克的家财——且即便再有钱,能分多少给妹妹啊——而是许克兄妹公族后裔的身份。实话说,便归生也只能迎娶越大夫之女,那他弟弟有可能娶得某国公室之女吗?能得亡国之公女为妻,已经算是侥天之幸啦。

由此两家才在屈固介绍后,一拍即合。但吴姬虽然拿定了主意,终究归生才是平氏之长,平胥要结亲,是不能不先征得兄长的同意的。由此趁着奉王命前往娄林的机会,吴姬让平胥自己去向归生禀报。

实话说,她一直担心大儿子故意为难其弟,不允此事,本以为平胥献书有功,归生必喜,那么趁机提出亲事来,就比较容易通过了。谁成想归生对于献书一事,大是不满。

当然归生也没那么小心眼儿,刻意要为难兄弟,当下听了女家的出身之后,不但一口应承下来,而且当面恭喜平胥。这年月,诸熊说门好亲事可不容易,你能得一姜姓公女为妻,是福气啊!

问了问婚期,又问了问聘礼是否有所不足——归生心说身为哥哥,兄弟结婚我不能不有所表示啊,虽说我也不富裕,终究身为封君,总比干吃右领俸禄的平胥有钱吧。乃命文姜,说你翻翻库存,挑选那上佳的锦缎、绢帛,取几十匹,再加五六件水晶饰件,送给兄弟。

平胥拜谢,归生便又问以郢都之事,最关键的——“大王乃有嗣乎?”

楚王章十三岁继位,如今是其在位的第十八年,也就是说,虚岁三十有一,却尚无子嗣——前后生过三男,全都没能活过周岁便夭折了。相反,其爱弟昭庆倒是十九岁得子,孩子一直健健康康的,而今都能打酱油啦。

固然楚王章尚在壮年,没必要急立大子,但这嫡脉的备选始终不出现,楚国上下,人皆以为忧。

平胥答道:“夫人方有身,未知此番如何。”楚王章的正式夫人乃是随姬,还是当初吴师破郢,楚昭王逃去随国,得随侯庇护,于是离开之前承诺:“君若有女,将来必为楚之夫人。”楚王章继位后不久,随侯来贺,顺便提起昭王之诺,表示说我正好有个侄女儿,认为己女,可配楚王。由此楚王章十八岁的时候,迎娶了年仅十三岁的随姬。

那时候随姬还是个小女孩儿,天癸未至,因而楚王章哀怜之,不忍心破瓜,一直要等到夫人十六岁以后,始与圆房。此后十年间,随姬三次怀孕,产下两男一女,但女儿活得好好的,儿子却全都夭折了——另一位夭折的王子是侧媵所生。如今么,这是第四次有孕了。

归生不由得联想到自己,有些唏嘘——特么的连楚王想要子嗣都如此之难,何况我呢?真得到处访求几位擅长妇科和小儿科的名医来才成啊。

兄弟二人这一对谈,就是小半天,久别重逢,关系反倒貌似比从前融洽得多了。在归生想来,如今兄弟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蜷缩在自己羽翼之下,虽说长兄如父,族长之命更若君命,终究对他的约束力要轻减得多啦,可能正因为这样,他反倒不再象从前那般敌视自己了吧。

天将黄昏,文姜问过之后,命人设案摆宴。平胥这才想起来,朝归生一拱手,说:“阿母在郢,颇思豆浆……”

归生说那玩意儿又不难做,难道郢都就没有石磨和豆子么?

平胥道:“郢都之菽,与白邑不同种,以之磨浆,其味不佳。”

菽是豆类的统称,品类相当繁杂,加上这年月育种水平不高,归生本人就觉得,所谓淮上良粟、吴地精稻,比自己后世吃过的小米和粳米,口味差得多了。那么说郢都找不到好大豆,也在情理之中,或许吧……

于是承诺,说这娄林之菽,味道也还不错,我今后每年派人向阿母进献几十斛好了。随即一指案上一味菜肴:“子余且尝此物如何?”

平胥定睛一瞧,只见四四方方两块,色做金黄,浇着豉汁,卖相倒是相当不错。提起箸来,夹一块放入口中,只觉口感是外酥而里嫩,滋味是外浓而内淡,乃是自己从未尝过的异味。2

当下细细品鉴良久,才问归生:“我还以为是君夫人所煎米糕……请问阿兄,此乃何物啊?”

归生笑笑说:“我名此物为豆腐。”

前阵子,郁翎贩海盐到娄林来,归生临时起意,命将几斤腥苦味最重的下等食盐用水化了,置于盘中,放在太阳底下曝晒,二次加工。由此不但晒成了品质更高一级的食盐,且还得其盐卤。旋用盐卤以点豆浆,反复试验,终于得出了品质还算过得去的豆腐。

今天席上这味菜,就是把豆腐放在铜铛上,用猪油煎出来的,再浇上豉汁。

当下向平胥介绍,说这豆腐营养也好,口味也佳,并且有各种不同的做法。他兴致一起来,所言滔滔不绝,平胥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最终却还是忍不住插嘴道:“阿母若知,又要责备阿兄不勤理政事,而专谋口腹之欲了。”

归生闻言,不免有些扫兴,但想一想,还是教训道:“我若只求膏肥自餍,或与政事无益。然身为人君,当为百姓谋口中之食,与身上之衣,此物价廉,便制,且又美味,能养身也,惠施于民,孰谓非政事耶?”

平胥不禁哑然,仔细想想,老哥这番话自己从未听到过,但貌似也很有道理啊。倘若治下之民,能得廉价之食,且还味美,别的不说,必敬爱其尊长矣。

按照过往的习惯吧,那是有理没理,都一定要顶哥哥几句的,但平胥终究入郢为官,碰过些钉子后,也多少变得圆滑了些,乃强自按捺住抬杠的欲望,拱手提出建议:“既如此,当奉于阿母食用。”

归生说我正有这个意思,饭后我就把怎么做豆腐的办法传授给你,你回去做给母亲吃。但平胥却摇摇头,说:“此小技也,阿兄为封君,岂可轻授?弟为右领,岂可亲为?乃命仆役教弟之从者,可也。”

归生听了,颇有些不快,只得一摆手,说随便你吧。

平胥在娄林停留了三日,看看邑外农田,粟禾长势不错,沿溪一溜工坊也都已经建成了,尤其金工,每日浓烟不断,捶打之声传入邑内。不由得心说,老哥种地、做工还真是一把好手啊,只可惜……光靠耕织积聚,怎么可能光大家门呢?我们又不是商贾。5

将来大王必谋北上,与晋人相争,所调动的只能是两广和方城外兵马,我任右领,必有上阵的机会,而这娄林之卒,路途遥远,却肯定轮不上了。难道说,光大平氏的重任,最终要落在我的肩上么?1

少年人眼界浅却胆气盛,不由得踌躇满志起来。

然后他就带着归生给楚王章的上书,雕版之术,以及一车锦缎、什物,两车大豆,辞别了归生夫妇而去。平胥去后数日,新垣熙折返娄林,来向归生复命,同时也传来了皋如联鲁伐邾之信。

——这条消息并非新垣熙带回来的,而是朱雒派人从吴地写信通传。因为皋如虽已受命惩罚邾子益,具体动兵之前,自然还要先去向会稽请示。

新垣熙有些失望——你干嘛不去伐莒呢?莒离得你多近啊,得其地可耕,掳其人可用;而即便灭了邾,得利的也是鲁国,对你们越国有啥好处啊?

他向归生详细禀报此行经过,自然也顺便再咬莒人一口——“臣往谒莒子,然莒子不见,遣其大夫致意,云:‘若子为楚子所遣,寡君自当列鼎于堂,与子相见;乃昌文君所遣,寡君见而非礼也。’”

其实当时莒大夫说的是“楚君”,新垣熙却一口咬定是说的“楚子”,归生不禁恼恨。新垣熙乃请道:“莒人无礼,昌文君当禀报大王,明申其罪而伐!”1

归生说伐就不必了,那么遥远的地方,且还是齐国势力范围,咱怎么打得过去呢?即便真打过去,劳师动众不说,还可能恶了齐、越两国。但这个状我自然是会告的……

不过我兄弟前些天刚来过一趟,我向他详细询问了郢都的内情,也有奏书上呈大王。不如再过几个月,等到秋后,你帮忙跑一趟郢都,奏明此事,顺便打探都内政情。

这些天么,先生远归劳乏,给你放三天假,好好歇歇,完了就去学堂,尽量把落下的课程给补上吧……

很快就到了秋收之期,娄林本年分配土地总计十四万亩左右,但其中半数是新垦荒地,归定三年不征税,剩下七万亩,还有两万多亩休耕,由此真正产粮缴税的,只有五万亩。

不过收成不错,平均下来,亩产三斛,大概后世一百二十斤。由此十成税一,再加户赋,入公库大概是一万六七千斛,预先划走翌年的官员俸禄,净余七千斛有几。

此外,归生自己佃出去那七千亩地,也多收了四千多斛的田租。

野人之贡,往年都在万斛上下,今年却破天荒的,竟然收上来将近两万斛!主要因为过去管理不善,野人往往隐瞒收成,今年派下去好几十名士,加以督课,即便这些士人所圈占地产如垦荒例,三年不税,依旧收上来近两倍之数。

这些粮食看似不多,归生基本上还是满意的。想过往他在白县,名义上的收获能过百万,其实刨去贡赋和郢都要求的军粮储备,最重要还得管国人的口粮和种粮,最终能落自家手里的,也不过七八万斛而已——还得管家臣吃用,如今则全都分了田,可以不加理会了。

今年冬天不再上马大工程了,遵照习惯和规定,征发国人服一个月的劳役,主要是完善邑内的下水道设施。原本因为人力和资材不足,挖的都是明渠,并且只在中央大道两旁才敷盖上陶片。

虽说归生在邑内各处都盖建了茅厕,三令五申,秽物只能倒入茅厕,定时掏走去沤肥,但总有些国人贪图方便而违反禁令。由此,在娄林街道上行走,气味绝不好闻,尤其大雨过后……

于是归生从徐邑借来些陶匠,烧了不少陶筒,争取今冬便将邑内明渠全部改成暗渠——此事自归司工大夫容英负责。

至于归生本人,亲自前往蒲隧,主持分田事宜——去年没管蒲隧,他不敢一口吃个胖子,而今既然娄林分田见效,乃可全领内施行啦。

蒲隧的田亩尚未勘察完毕,范蠡又亲自带着一支商队,自宋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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