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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二章、春搜上林

卫侯辄听信了拳弥之言,不去蒲、鄄和泠邑存身,而暂居城鉏。

前之所言三处,都是卫国四境之邑,其蒲在帝丘西南,濮水南岸,经濮水而接济水,可至成周——那自然是附晋之要道了;其鄄在帝丘之东,毗邻齐境;泠在帝丘之南,毗邻鲁境。

至于城鉏,就在帝丘西南方不远处,居此可以监视帝丘诸大夫的动向。当然啦,以卫侯辄如今残损的实力,是不可能独立反攻帝丘的,只能求取外援,则其不投向近邻的晋、齐、鲁三国,所寄望者为谁,虽说范蠡不可能探听到拳弥之所言,凭其智力也是可以猜得到的。

由此不禁长叹一声,说:“席未暇暖,便要劳我再往帝丘一行了……”

虽说跟女婿斗嘴、斗智,他挺乐在其中吧,却也不忍心看到女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一些家当,在战乱中被一火焚之啊。即便不考虑老婆、闺女儿,那归生若是失了封土,被勒令交还金节,也对自己的生意大有损害不是?由此范蠡只有主动跑一趟卫国,去帮忙打探消息,并且瞧瞧有无挽回的余地了。

匆忙装上几车货物,疾驰北上,进入帝丘,前去拜访曾经打过交道的公文要。公文要一见面就问:“汝曾云与越大夫朱雒交好,可能为我说越王勿助寡君乎?”

范蠡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卫侯辄果然去向越国求援了……当即拱手问道:“小人已闻大夫等逐君,卫君出帝丘而暂驻城鉏,却为何不求援于晋、齐,而要向千里之外的越国求援哪?”

公文要苦笑道:“为越人方易邾子也……”

拳弥本为作乱诸大夫内应,生怕卫侯辄向齐、晋,哪怕是鲁国请援,由此给指了一条远路,去求越王勾践。

在他原本想来,越在千里之外,使节往还,且得一年半载呢吧,再等越王率师北上,我们这儿早就稳若泰山了。再者说了,越人千里远来,难道真有本事攻下帝丘来吗?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等也大可向晋人求援啊。

因为见识不足、智商有限,就没想到会稽虽远,琅琊却近。由此不久前,公文要驱逐了疑为卫侯辄内应的祝史挥,祝史挥往投卫侯辄,随即就被卫侯派去琅琊求救……

并且已有消息传来,皋如联络鲁、宋两国,欲定卫乱。

关键就在于此前皋如已会鲁师而定邾,易其君,从而声名鹊起,信心也更足了。他担心勾践会趁机率师北上,则对于卫国之乱,既然卫君已特遣使节前来请援,就不敢置若罔闻,而希望通过自家的努力,主动解决问题——这才好规劝大王勿劳大驾嘛。那我手里兵不多怎么办?没关系啊,此前定邾用的鲁师,而今定卫,也大可以伯者之命,请鲁、宋两国相助嘛。

齐师就不必请了,倘若齐师入卫,晋必来争,这事儿可就闹太大啦。

卫国诸大夫因此悚惧,却又无计可施。而今宋商“陶朱”来拜,公文要猛然间想起来,貌似这家伙从前曾经提起过,他跟自吴归越的朱雒关系不浅,那么能不能通过朱雒,去游说越王,勿助昏君呢?

当下将前后经过一说,范蠡沉吟良久,默然无语。

皋如为啥急急火火,联络鲁、宋两国,欲定卫乱呢?从前他未必猜想得到,既已跑了趟娄林,听归生提起遣使往说皋如之事,则于其中缘由,自然洞明于心。所以说,不必去求勾践,只要能够说服皋如,便可退去诸国联军。

范蠡相信,以自己的智谋、口才,更重要是多年交情,只要跑趟琅琊,必可阻止皋如,甚至于让皋如规劝勾践,勿涉卫乱。但问题是他不打算在旧日同僚面前暴露行藏啊,一旦皋如口风不严,被勾践所知,天晓得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由此沉吟良久,等到公文要都不耐烦了,方才徐徐说道:“小人不过区区一行商耳,焉能说动朱方君?即能说服朱方君,彼本吴之旧臣,亦未必能阻越君也……”

公文要听罢,当即一拂衣袖:“如此,汝无用矣,可退。”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冀图侥幸罢了,范蠡的回答,倒也不出他意料之外。

孰料尚未起身离席,范蠡突然又道:“然小人知道一人,可说皋如大夫与越君。”1

“哦?”公文要屁股才刚离开脚跟,又重新坐下了,“何人可说越君?”

“楚昌文君,楚君之爱幸也,亦曾使越,娶大夫文种之女,与大夫皋如相交莫逆;越君亦敬重之,云其口舌之能,不下于子贡,见识之明,不下于子胥。大夫果能赍重宝,以请于昌文君,昌文君或可阻越师不来也。”

公文要听了这话,不禁双眉微蹙,缓缓说道:“昌文君之名,吾亦有所耳闻,但所谓与皋如莫逆,得越君爱敬,是实情么?若请之于昌文君,果能阻越师不来救寡君么?”1

范蠡垂首道:“小人不敢担保,然总有几分机会吧。”

公文要沉吟道:“终究是楚之封君,若其肯言,越君也不便却之……只是远在淮上,往来须时,怕是缓不济急啊……”

范蠡提醒他:“便皋如大夫会合鲁、宋之师,亦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公文要这才微微颔首,说好吧——“汝之所言,若果能成,可授汝节,卫国之内,关市半征。”

范蠡躬身答谢而去,心说女婿啊,我帮你铺了条路,你若真有智谋,能够变改中原诸国之势,由此大可显声扬名,我也顺道儿捞点儿外快。倘若你对此事依旧没招……那就不怪我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范蠡去后,公文要便与诸大夫商议,众人都觉得这是条路子,不妨一试。于是遣拳弥携带金帛南下,前往娄林去游说归生——你捅出来的篓子,你尝试着去解决吧。

拳弥受命之后,当即假装商贾,微服入宋,乘舟顺泗水而下,七百多里地,昼夜兼程,不过十日便至。入邑后请见昌文君,新垣熙出而答礼,告诉他:“寡君不在邑内。”

拳弥多少有些失望,忙问:“不知昌文君见在何处?”

“方出猎也,倒也不远。”

归生的封地,大概是百里见方,其九成都是宜耕的平原地形,倘若尽数开垦出来,起码八百万亩,人耕百亩,即便三一休耕,亦可活三万之众。但目前娄林、蒲隧两邑国人、奴隶,再加上境内野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计还不到一万三千人。

大概超过五分之三的土地,其实并未得到开发。

好比说娄林往东三十余里外,濒临泗水,本有大概一万三千亩左右的大片森林、草场,野兽颇多。附近野人常来弋猎,过去娄林为数不多的几家士人,也每每趁着冬令来狩,一方面打点儿野味改善伙食,一方面也磨练战阵之技,不使生疏。

由此奄烛就建议,干脆把那片地方围起来,收做公家园囿吧——

“周礼:春有搜,夏有苗,秋有狝,冬有狩,人君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境内。今昌文君既受封,岂可无出猎之园囿啊?”

对他这个建议,归生一开始是反对的,觉得还不如一把火烧光了,都开辟出来种庄稼呢。然而华生率先附和奄烛之议,他说:“其林、莽距娄林一舍有余,便开荒,其谁往耕?若以之授野人,太糜费了……”

什么叫“国人”?国的本意是都邑——最早的国家,就全都是城邦国家——所以国人就是居于邑内之人,最不济,也得在邑郊,若逢战乱,随时都能够撤入邑中。由此国人之田,全都围绕着都邑而垦殖,倘若距离太过遥远,必然无可劳作啊。

一般情况下,离开都邑二十里地到头了,合着总不能日出而起,等下到田里都快中午了吧。

所以那片林莽的水土虽好,国人没谁肯去种啊。若分给周边野人……野人才能上缴多少贡赋哪,划不来的。

继而容英也提出来——“林中虽无巨木,不敷宫室之用,然国人树梁、上椽,及打造家具,亦多取材也,烧之可惜。”

理由很充分,归生没话说了。于是他亲自前去勘察了一番,最终还是采纳了奄烛的建议,将之收为自家猎场。只是没下令竖起篱笆啥的将之围绕起来,也不打算命人看守,附近野人若想入而弋猎,随便他们好了。

——“我不夺庶人之利也。”

这年月的贵族多重武事,正如奄烛所言,身为人君,归生不可能一直窝在都邑之内,甚至于宫室之中,也是要不时练练兵,讲讲武的,而打猎么,正是武备之变种。

归生自从来到娄林,忙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说不上宵衣旰食,也往往夙兴夜寐,肉体还能支撑得住,精神上却颇为疲惫了。由此去冬分配好蒲隧之田,又巡行一番各野人聚落,等回到娄林,距离春耕尚有十数日之期,而文姜的肚腹见大,胎气颇安,他就打算放自己几天假,且去打打猎,散散心吧。

于是带上朱飞、慎遂、徐渝等人,驷车五、徒卒百,出了娄林,一路东行,直向那片猎场而来。等到了地方,归生便问左右:“此囿有名否?”

徐渝答道:“原本无名,今方立为昌文君园囿,自当由昌文君命名。”

归生手拍车轼,憋了老半天,毫无头绪——实话说,他天生没啥文采,此前很多文字、言谈,看似有学问,其实都是抄袭穿越前背诵过的古文。由此,凝神思索之间,猛然间一段话语涌入脑海之中——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

这是司马相如所作《上林赋》,以言汉天子园囿之盛也。那么干脆——

“名之上林可也。”6

朱飞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此佳名也。”其实暗地里也几乎同时腹诽:在“娄林”之东,以东为上,故命上林,这也太直白了吧?主君假模假式沉吟半晌,其实压根儿就没过脑子吧?

且说归生在上林游猎之时,拳弥抵达娄林,新垣熙的本职工作就包括了接待来宾,于是出面,将之迎入才刚建盖好的宾馆,询问来意。拳弥不肯明说,只道奉命来拜谒昌文君。新垣熙说寡君方出猎,请大夫在敝邑多等几天吧。

“不知昌文君几时能归?”

“方去二日,总须再有五六日,或者能归。”

拳弥此来匆匆,生怕自己这儿还没请动昌文君的大驾呢,那边越、鲁、宋三国联军就抵达了城鉏,甚至于进围帝丘了。由此不愿等待,反复求恳,要新垣熙领他去上林拜见昌文君。

新垣熙无奈之下,只得备起一乘马车,搭载着拳弥,一同驰往上林。午后出发,缘路匆匆而行,当晚露宿一夜,翌日平明,终于寻到了归生的营地。

新垣熙请拳弥暂且在营外等待,自己入内禀报归生。

其实归生已经打算翌日便归了,因为他对打猎其实兴趣不大,再加上自己射术不佳,来了整整两天,也就勉强射中一头小鹿,还没射死,小鹿带着箭就跑没影儿了……

倒是慎遂很活跃,所得狐、兔、鹿、獐,倒有一半儿是他一个人猎获的。而且还总抱怨:“可惜射韶未来,否则正可与之比较射术!”

朱飞在旁打趣道:“你若如此看重射术,不妨请昌文君也赐你氏射。”慎遂闻言,吓了一大跳,这才赶紧闭上嘴巴。不过自己想想,“射遂”,貌似也并不难听嘛。1

对于卫国的内乱,归生出猎前就已经知道了——范蠡尚未前往帝丘,便遣从者送信给归生,详细讲述了最新的政局变化——此际忽闻卫大夫拳弥来拜,料想正是为了此事,不由得喜出望外。

其实打从范蠡去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我要怎样才能阻止勾践北上,不让那老头儿去掺合卫国的乱事呢?方案是想了一套又一套,但具体情况不明,就全都是空中楼阁啊。再等听说了卫乱之情,那好几套方案都可以否了,唯留一套,勉强可用,只是——

特么的这不关我事啊,我即便渴望插足,也没有合适的理由不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谁会听我的?!

而今卫国竟遣大夫拳弥来拜,归生不由得仰天大笑道:“天助我也!”但等真见到拳弥,详细探问其来意之后,方才明白,原来助我的不是老天爷,而是老丈人……3

好吧,丈人老爷您瞧好了,且看我是怎样变改中原诸国之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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