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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五章、传授秘术

范蠡想要介绍子贡去娄林,与归生相见,子贡却摇摇头,说:“我不惯江淮湿热,除上次使吴、使越外,从未南下。且不过区区一庶夫,无意屈身见揖于权贵也。”

范蠡觉得挺可惜的,便问:“曩昔先生一出,使于三国,而摇动天下,如此大才,止屈为一商人,岂非可惜么?”

子贡哈哈一笑,说:“少伯而今不也屈为一商人么?”

范蠡说我不一样,我助越王灭吴,事业已成,所以才辞官归隐,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子贡顺势说道:“我昔日奉夫子之命,为存鲁而出使,果如少伯所言,摇动天下,岂非事业乎?今为商颇乐,不思其他。”

人各有志,范蠡也不便强求,于是赶紧转换话题。两人这一谈,直至日落西山,子贡方才打算起身告辞,随口问道:“少伯在卫国事了,可是要返归陶丘去么?”

范蠡说不是——“我欲渡河而西。”

子贡闻言一愣:“少伯欲向晋国去?是有贸易之途么?”

范蠡假意叹息一声,说:“昌文君为我儿婿,既身在楚,则其大敌为晋也。为其无忧,我乃思往晋国一行,观其诸卿之志——最好能够设谋,避免楚、晋再起征伐。”

范蠡为勾践谋划了半辈子,在各种阴谋秘计中打滚,则他说自己最感兴趣的事儿是经商,谁信哪?

他不过觉得勾践“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自己再在越国呆下去颇为凶险,这才早早抽身罢了。且既曾为霸国执政,则诸侯各国间,再无一片池塘可以容得下他这吞舟之巨鲸,方才抛弃了士的身份,隐身于商贾之间罢了。

但对于观审诸国之势,凭藉智谋摇动天下,范少伯还是很有兴趣的,尤其女婿是楚国封君,也给了他到处乱蹿,打探情报,施计设谋的一定的动力。2

他确实早就想去晋国瞧瞧了,这老大霸国,远非瞬间崛起的暴发户一般的吴、越可比,究竟是怎么维持霸权那么长时间不堕的呢?再加上范蠡出身就是楚人,那么对于楚之大敌的晋国,就愈发感兴趣啦。

当然,他并非一个和平主义者,本意绝非“避免楚、晋再起征伐”。

由此出口之言,半真半假,子贡听了,却又重新坐回席上,问范蠡道:“晋大矣,今命四卿,不知少伯对哪一位最感兴趣啊?”

范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赵卿。”1

子贡颇有些不解,问道:“今为上军帅,执晋政者,智氏也。闻智伯勇武且好文,宏略且敬上,少伯却舍之而言赵卿,何也?虽赵简子曾执晋政,终究逝去矣,闻其嗣不过贱庶子,晋人每多鄙之,何以少伯欲往观其志啊?”

范蠡坦然答道:“为昌文君所言也。”

他曾经跟归生聊起过晋国四卿,归生对智瑶可没啥好话,虽然满口空炮,并无实据吧,却一口咬定,智氏不会有啥好下场。相反的,对于赵毋恤,归生却颇有赞词——

“赵简子,一时之智者也,而舍嫡子不传,独爱其庶,得无因乎?我料赵卿必能光大赵氏。”2

其实吧,韩、魏两家之主,也都是一时雄杰,抑且进入战国时代以后,首先强大的就是魏氏,魏文侯、武侯时代,几乎按着韩、赵两家在地上摩擦,且西伐秦、东征齐、南拒楚,俨然执天下诸侯之牛耳。

问题是《史记》上对赵毋恤的事迹记载得最为详细啊,尤其还有一段豫让谋刺赵襄子的精彩刺客故事……

由此自然而然的,归生就觉得当世四卿,自当以赵毋恤为最优。

对他所言,范蠡心里其实也是打问号的,所以才想亲自去瞧一瞧,赵氏之志、之政,究竟如何?当下将归生所言,毫无隐瞒地跟子贡说了,子贡倒是也颇感兴趣,就说:“西渡河,北涉洹,为赵之下都邯郸。我曾经去过一次邯郸,可以为少伯向导。”

范蠡大喜,当下二人商定,各自做完手头的工作,再搜集一批货品,五日之后,相会于帝丘西门——咱们一起去邯郸瞧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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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正是农忙时节,不过归生既已任命司农大夫,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自然清省了很多。再者说了,既已分田,国人不必再统一安排劳动,往往是小家庭耕作,最多大家族内部协调而已,即便司农大夫华生,也没必要事事躬亲。

由此归生稍稍有些空闲时间,鲁江便寻机凑上前来,既请赏赐,也请教授数算秘术。

到目前为止,鲁江还只是客的身份,虽然拨给了他一套住宅、几名奴婢,且有不菲的供奉,终究独立于娄林新体系之外,欠缺长期保障。由此归生就说了:“你入我门下一年有余,去岁助筑新城,今年又规划沟渠,功不可没。我意命你为上士,授以职司,如何?”

鲁江忙问:“既命上士,可得授田否?”

归生笑笑,说:“娄林左近田亩,已尽数分于国人,别无闲田也。”

鲁江闻言,难掩面上遗憾之色——“如此,便蒲隧……或野人之田……”

归生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孑然一人,无亲族,无家眷,便授田亩,其谁为耕?难道你还要亲自下田去劳作不成么?”

鲁江急忙答道:“但有田,还怕无人耕作么?臣可寻人来助耕。”

这就相关于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了——奄烛来找归生,禀报说:“昌文君所释诸奴,不安于君田,稍得余暇,便去为他人助耕,可要责惩之么?”

原来那些释奴耕种归生名下的七千亩好田,一年之后,收获粟谷除了缴税和偿还所贷农具、耕牛之值外,果然还有富余——虽然不多——乃各大喜。去年他们是头一回无须官吏监督、鞭笞,自主劳作,手脚还放不大开,心里也没底,今年有了经验,就敢在忙完自家所佃田亩中农活之余,再去帮忙别家打打短工了。

因为娄林的国人实在太少,奴隶更少,而归生所分田地,一户起码百亩,倘若一户只有一夫的话,其实是超过了实际耕作所需的。由此不少人家都欠缺劳动力,旋见归生释奴为佃,就也尝试着在邑内找些闲人来帮佣。

奄烛为司礼大夫,其实职权范围有限,日常工作不多,好在他原本乃是归生的家宰,于是归生便将家族事务,仍交给他来打理。由此奄烛便觉得,昌文君名下之田,那也是我该管的,一旦上心,就打听到了这些事儿,不禁愠怒,赶紧跑来向归生告状。

归生笑笑,说:“彼等既已开释,日常做些什么,只要不违法度,大夫无须在意。”奄烛忙道:“若彼等助别家耕,却荒废了昌文君之田,又如何?”

归生笑道:“我既能将田亩与彼等耕作,自然也可随时收佃,无伤。”但想了一会儿,却还是在跟奄烛商量之后,颁下一条法令来,要求别家若再招人助耕,甚至于直接将田亩给人耕种,除田税、户赋之外,所收取的租金,不许低于自己。

——我收那些佃户两成税,你们最少也必须要收两成税!

这样,就不至于我的佃客,被别人低税率诱引,结果把主要精力全都放别家田亩中去,荒废了我的好田了。

而正因为有此先例,所以今天鲁江才会说,臣希望得田,大不了也找别人来耕作好了。

归生沉吟少顷,方才说道:“既如此,可自我名下田亩之中,分四百亩予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昌文君明言。”

“田亩上佃户,我已答应久佃,你当允其继续耕作这四百亩田,且立下契约,五年不加租,十年无大故而不夺佃。”

鲁江毫不犹豫地躬身答应:“臣自唯君命是听。”

他来得晚了一步,没赶上分田的好时候,从前深恐自己田地无份,而今既然归生答应了,只是稍稍做些限制,这完全可以接受啊。五年、十年又如何?昌文君可是许诺过,这些分配的田产,是可以传诸子孙,世代拥有的。

至于归生,他当初留下那七千亩田,不过是为了安置公家释奴,且给国人们做个榜样罢了——确实今年,就有十几家效仿,也改奴为佃。就理论上来说,领地上所有田地,都归归生所有,虽然分了田,只要他有足够的理由,随时都可以从国人手中再褫夺回来。且这些田地所缴赋税,皆入公库,其实也就是归生的私人腰包,那又何必自己再留下一块来劳心呢?

好比说,普天下的土地,理论上全都是周天子的,虽命诸侯,也随时都可废黜;楚国的土地,理论上全都是楚王的,虽命封君,也随时都可以罢免。固然实际上,诸侯坐大,天子难制;说不定将来封君坐大,楚王也难制;而至于领内国人坐大,使归生难制……起码最近十几乃至几十年内,这还是没影的事儿,正不必杞人忧天。

历史上,官僚制度成型之后,国家府库和君主私库,理论上是应该分开的,由此君主往往占据山林池泽之利,专门用来填充自家腰包。至于其后某些君主贪得无厌,多占民田,造作皇庄,那就实在过份了,归生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所以啊,这七千亩田,迟早都是要分出去的,不如今天就先拿鲁江做个千金马骨,用以招揽远人吧。

商定授田问题之后,归生又问鲁江:“你尚欲求职司么?”

上士只是身份,却未必有明确职司——当然啦,凡士人也全都是现役或者预备役军官、军士——若有职司,则可再领一份俸禄。

鲁江有些茫然,问道:“难道臣不是从于司工大夫,为工程之事么?”我有职司啊,你啥意思?不是要我在田地和职司中间二选一吧?

归生笑道:“数术非止用于工程也,祭祀分配人手,亦或用之;司农丈量田亩,乃必用之;司仓计点财货,乃必用之;出征而计算粮秣,乃必用之……”

鲁江连连点头,心说那我还真是个各部门都要抢的人才嘞,不知道昌文君打算如何分派啊?是不是干脆给我新建一个部门,也命我为大夫?

可惜归生不是这意思,只听他徐徐说道:“然今国中官吏、国人,多半数算不精,你只一身,如何能应诸大夫之请?我意命你本职在司行属下,分掌学堂,可将数算之术教授国人,以便诸大夫之用也。”

鲁江闻言,稍稍有些犹豫。归生当即一板面孔,沉声道:“难道你想要藏私不成么?既将数术授人,彼乃等若你之弟子,弟子尊师,自古皆然,如孔子于鲁课徒三千,乃可闻达于诸侯。若有所学皆私藏,其谁人知之?况数算非汝独家之秘也,即便汝不愿教人,我也自然会请肯为师者前来!”

鲁江急忙拱手分辩道:“臣非此意。原本亦自矜己术,然见昌文君,始知所学也浅,既如此,安敢为师啊?”言下之意,你那些秘术若肯传我,那我再传别人,也就没啥心理负担啦。

归生闻言莞尔,当即允诺:“其实我之所学,不过稍强于你罢了,自然可以传授,且如《幼学》一般,要与你共作一册数术之书出来,以普教国中之人。”

随即我说还有事要忙,等到晚餐之后,你再来找我,我备悉传授之。

鲁江闻言大喜,果然抓耳挠腮地一直熬到黄昏之后,方才再次跑来求见归生。归生暂时屏退众人,独与鲁江隔案而坐,随即一边将纸笔陈列案上,一边问他:“算之基,你以为是什么?”

鲁江躬身答道:“自然是数,有数方能算。”

归生点点头,就要求——“且将你所识之数,写将出来。”

鲁江有些茫然,但还是依令提起笔来,蘸得了墨,在纸上写下一列字——首先是从一到十,十后面为百,百后面为千,然后万、亿、兆……也就到兆为止了,他没接触过更大的数目字。1

归生一指那个“兆”字,假意问道:“此字所指几何?”

“是百万。”

“那便百万好了,何必名之为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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