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海却是一下子就看懂了,“娘娘,您的眼睛?”
陈清说:“我瞎了。”
房间里静了一静,纵使是尸山血海里走过好多遭的将士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为她惋惜、心痛,真是天妒英才,低低地叹了一声:“将军。”
陈清的语气很平稳:“先帮我把铁链拔了,他们穿了我的琵琶骨,我被废了。”
闻煜:“什么是琵琶骨?什么是被废了?”
这明明是陈清熟悉无比的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像是她印象里那个英明神武、所向披靡的战王。
她的心沉了一沉,比她发现自己双眼失明,比她发现自己身陷囹圄,比那些渣滓要凌|rǔ她,还要来的更加沉重。
“闻煜,你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琵琶骨!”
“母妃,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气,你正痛痛呢,生气气会更加痛痛的。”
陈清转向李荣海:“荣海公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娘娘的话,王爷他——傻了,他如今的记忆和智商都停留在三岁,奴才正在为他寻找神医,已经有一些眉目了,一定能治好他,还请您不要担心。”
陈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直直地往下坠,闻煜被血吓的跳了起来,还是陶然用手托住了她,“请随行的太医过来,为飞将军疗伤。”
闻煜躲在陶然的身后,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母妃好像生我的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她不是生你的气,她只是伤的太重了,你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帮她催一催太医。”
在面对亲人的伤病时,人们最难以处理的就是那种无力感——我明明知道她很痛,恨不得用自己去替她承受那些苦痛,可事实上我什么也帮不了她。
但是只要能够为亲人提供帮助,哪怕再微小,都能消解这种无力感,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内疚和自责里。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陶然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果然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闻煜,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我去喊太医!”
对于陈清来说,陶然的声音是全然陌生的。
失去双眼以后,陈清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清晰,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托着自己的这双手,是何等的娇嫩,这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手,这双手的主人恐怕从来都没有拿过刀剑。
可今日的兵马却以这女子为首。
变成傻子的闻煜,也对她十分信服。
“你是谁?”
陶然说:“纳兰娇。”
“纳兰轩的女儿?”陈清还是捋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纳兰娇为什么会领兵来救自己?
李荣海说:“一年前,战王在卧龙坡之战中摔下了悬崖,摔坏了脑子,当时变成了傻子,一直流落民间,直到一个月前,才被京城的百姓认出了身份,把他送回了战王府。
从前对王爷恭敬无比的朝臣,一见到他变成了傻子,全都落井下石,反而是王爷的死对头定国公,把嫡孙女嫁给了他……”
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娓娓道来,其中包括了他是如何获救,陶然又是如何把闻煜这个小傻子往死里宠。
故事一波三折,陈清握着陶然的手紧了又紧,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你!”
陈清不善言辞,没办法把道谢的话说出花来,但她真心地感谢陶然救了闻煜,救了李荣海,救了神骁军,也救了她自己。
陶然回握住她的手:“您是我的婆婆,哪有长辈一直给晚辈道谢的。”
婆婆吗?陈清在心里咀嚼这个称呼。
她以前也想过,儿子以后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
可能是和她一样的沙场女将,也可能是jīng通琴棋书画的世家贵女,又或者是哪一家的小家碧玉,万万没想过会是纳兰娇成了她的儿媳。
纳兰娇啊,七国第一美人,北靖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女儿身袭爵的女侯爷。
听说东岳国一直在求娶纳兰娇为后。
听说南宁国主想要这个外甥女给儿子当太子妃。
听说……
听说过很多、很多。
但总之,就算是卧龙坡一战之前,陈清都不敢幻想纳兰娇这样娇贵的人,会成为她的儿媳妇。
她的儿子被封为战王,是唯一一个一字并肩王,听起来很厉害,但陈清知道,她出身平民,战王并不像其他皇孙贵胄一样,有那么多qiáng有力的支持。
更何况,是儿子变成傻子的现在呢?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孩子,苦了你了。”
陶然浅浅一笑。
芍药为陈清递上准备好的衣服,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古婆媳关系都是老大难,原先她还怕飞将军和自家侯爷相处不好呢,看来是她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