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有放纵的勇敢,怎么不敢把生命留下,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不涉及道德和规范,只是像两个对同一问题存有不同意见的朋友一样,只谈问题,不混杂情绪。
可是,你没有给我们彼此留有机会,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你。
你活得像烟花那样绚烂,也如烟花散尽那样寂寞。
她突然好像才明白奕星最近一段时间的“悔”,死把所有可能性都隔断了。
我们只欣赏了你的绚烂,甚至怕伤了自己,站着远远地看着,既担心又热爱。
而你的光鲜散尽的那一刻,我们也都一同藏匿了。
她不可遏制地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已经攀上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
不必多说,悲伤已不和时宜,唯有痛哭,才能浇透彼此的块垒。
拒绝
广深第一医院。
苏锦坐在赵起的chuáng边,双眼无神,看着插在他身上林林总总的管子,又面无表情地看着chuáng上这个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现在沉睡的苍老男人。
荒银无度的生活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副被抽去血肉的皮囊,面色无光,身上松弛的皮随意地耷拉着,既组合不出来情绪,也组合不出来生机。
丧女之痛让坐在病chuáng边这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颓然倒退了几十年的光yīn,她现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人了——一位妈妈,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
她好像从未细致地去感受或者实践怎样去做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第一任丈夫死时,她正在筹划着如何进入赵家的门。
赵宣然完全不近她身,死时更是每天生活在对前妻的向往中,她甚至都不被允许探视。真说不上有情分。而赵起……
雄心勃勃的赵起是她本来打算的最后一程,可她从未遇到过这样欲望膨胀的男人,对金钱、权力、美色,他有永无止息的追求。
他满足了她,同时也毫不留情地用同样的欲求满足他自己。
苏美晴于她而言是底线,她万万没想到她能主动去找这个赵起。
她很困惑,苏美晴曾经为她排解过寂寞,曾经是她威胁赵宣然的砝码,也曾经是她牌桌上、逛街时和同行人chuī捧的她的骄傲——她唯独不知道所谓的“孩子”应该在她的生活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像现在这样吗?当她躺在太平间的时候,而自己苟延残喘,她没考虑过自己是不是有感情,只是这种“抓不住”才是那个叫“亲情”的东西吗?
她醒了以后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要死要活。她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她担心小花是不是很冷?她是不是就在这样雪白的地方,没有父母亲人,没有路,也没有蓝天白云,黑土草地——就是这样惨白惨白的一个所在。
她抽空了自己去哭,她终究明白了小花为什么离开,跟她在一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是太想尝尝“白”的味道了吧?
她沉默着去照顾赵起,赵起醒来过几次,几乎没有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会问他“喝水吗”“吃饭吗”“翻身吗”?像一对携手走过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一样。
赵起在到底追究不追究赵奕星和魏清源中纠结着,他的情绪调动不起来,发脾气也是需要资本的——愤怒也需要肌肉的力气。
可是他常常迷迷糊糊。
病房里常常车水马龙,来看他的人真像“走马灯”一样。
唯独苏锦,时而在前,时而在后。
她唯一的女儿上了他的chuáng,她唯一的女儿现在已是一把灰尘了吧?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他看着苏锦怔怔地看着窗外,心中沉沉地叹息:就这样吧,孩子们,什么错都没有,错都在我们,都在我们啊……
小小的敲门声,让苏锦缓慢地抬头,又疲累地低头:来探望者,无非要参透奕磊最后的动向,真是一点点让人安静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啊。
她有点儿生气,没听见一样。
赵起转了转头,悠悠地醒了。
小小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他用余光扫着她,并不敢提“请进”这一茬。
又吞咽了一下口水,闭上眼,决定装睡。
门慢慢地起开一个缝儿,一道颀长挺直的身影站在门口。
苏锦一看过去,瞬间眼泪糊上了眼睛,小碎步紧紧地跑去拉门。
“奕星,进来!”
她开门的手搭在门上,又看到了奕星身边的徐南竹,她眼睛红红的,嘴唇也红润红润的。
她熟悉这被泪水浸润透的面容,哪个女人不熟悉呢?
她简直想扑到他们怀里痛哭一场,可是只是用手一边接着掉下来的泪,一边让他们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