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áng头的烛火幽幽,在白墙上投she出一片青黑影子。
李诏坐在chuáng沿,试图晃了晃腿。chuáng板牵动了紧挨着的椅子上的婧娴。
她睁开惺忪的眼,问:要回了么?”
李诏点了点头。
那我找人去把李宝喊来,”婧娴打了个呵欠,拿开了身上的薄被,医馆里没处可停马车,他驱到一条街外呆着了。”
*
亥时三刻。
外头的雨终于小一些了,屋檐上的雨珠却依旧连成串。
李诏告辞了替她诊治的医官,等着车夫驭马而来。
马车却迟迟未来。
姑娘坐一会吧。”婧娴望向站起来来回走动的李诏劝道。
坐太久了。”坐不住的李诏没有回头,显然是有些心急了,怕太晚了乃至于宵禁,自己撑着伞,出了医馆门四处张望。
只见不远处两架马车似是磕擦相撞一般停着未动,一辆好似是自己府上的。
还未有时间感慨,则发觉从另一辆纹饰颇有些熟稔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影。
心尖一颤,那是她一眼便可认出的,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少年。
姑娘怎么了?”
婧娴又撑了一把伞,跟了上来道。
李诏脚步停滞,不太迈得动步子,有些发愣地看向对她熟视无睹的那个凄清少年。
从未想过在此时此刻,看到他如此láng狈的光景。
李府的车夫方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边身子淌了泥水,与另一边的车夫吵了两句。
元望琛并没有同往常一般恶言训斥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二人,好似问了几句,着急地从马车上拆了一匹马的马索,披上了挡雨的外袍,蹬上了马镫。
李诏不明所以,却想着得平息了这个纷争,走得近了一些,看向元望琛,提高了嗓子问了句:等下马夫把车扶好吧,你去哪儿?”
此时,耳力极好的李诏却听到了自家车夫一句忿懑嘀咕:马都不看路,是急得奔丧吗?
好似他人听不见,便能当面中伤。
她不自然地一凛,看向马上少年的神色,努力辨别他是否听到了这句话。又企盼bào雨打在伞上发出的响声,能替她遮盖住不想让人听见的那句碎语闲言。
夜色之中,李诏辨不出少年的神情。
就这么几步,站在雨里的她的鞋子立刻就湿透了,脚底泥泞,不舒服极了。
元望琛鬓发皆湿,眼睫上沾着颤巍雨珠,睥了一眼李诏,如同剜刀,眼色深长久远。
他仿佛眼底尽是qiáng撑起的孤傲,浑身透着无法掩饰的轻薄脆弱,好似在雨中瑟瑟。却又倔qiáng至极,从口中蹦出决绝的一句,一字一顿:
与你无gān。”
第二章 多事之秋???父母之丧,衰冠绳……
望向元望琛在雨幕中逐渐消弭远去的背影,李诏试图回忆起方才他的那句薄凉话,以及那个憎恶的眼色。
好似恨极了她一般。
李诏扪心自问,担心眼下他这般的愤恨是出自何处。思来想去,她自从与他再次相见以来,近日里在学堂并没有得罪他,那么也就只有追溯到小时候做的混账事儿上去了,可即便李诏万分愧疚,他原先也没在她眼前提过。因而找不到什么因果。
可那份恨意究竟是与她有关,还是无关?
元望琛在这么个雨夜里冒雨急迫地上马,便是不寻常。
李诏半边袖子被淋湿,待马夫收拾好,这才上了车,放下帘子后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她方才在医馆的时候,心口都未曾感到这么不舒服。
直至到了府上,李诏下了车后,叫住了这位方在气头上说闲话的车夫李宝。
那人在她面前倒是毕恭毕敬。
李诏平息恼意,缓和声音幽幽道:李府上不养恶奴,你做事便好,偏要多话。这个月月钱还没发,是领一顿板子还是扣去五钱,自己选吧。”
那车夫显然未料到会被责罚至这个地步。
婧娴便在边上瞧着这个不怒自威的十四岁少女作出这个举动,心头略略感慨。
比之前些年,这姑娘如今越来越有大家长风范了。
她却不知喜忧。
雨比一个时辰前小了许多,远方从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夜里的芭蕉叶上承满了雨珠,夜色豁然的静谧静美,会叫心思细腻的人由衷赞叹,可李诏并不留意这些。
婧娴为李诏考虑,怕她被人瞧见半夜才回得了怪罪,轻声轻脚地送她回了房,同做错事儿的人一般。关上门的瞬间,听到外头的车马声,是老爷回来了。
她是心怦怦地跳,好似做贼心虚,实则也并无犯什么错,而见李诏却是一副从从容容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