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画棋说:胎儿的事若想要不透风,也难。早知如此,我应前几日就动身回广州了。”
没有早知的。”李诏乍然说了一句。
虽然被她看似的气话驳斥,李画棋依旧是摸了摸李诏的背,好似养育成人不容易一般地欣慰看着她:我晓得那厮不会为难诏诏。”
画棋。”章旋月只是轻轻叫了下她的名字,不想在李诏面前失了仪态,也不想让李诏难堪。
李诏除了笑一笑以外,没有表露出什么神情,只是想着自己确实是姓李不错,设身处地地想,祖母希望她入宫,能成维系李府与皇家之力,而姨母希望她入宫,成为深宫之中自己的左右支柱。她也不想自己竟能成如此有力之人,被期待、被信赖、被依靠,她分明前不久还是个孩子,遇事他们也未将她当做可议事的大人。
我没做什么,实则我慌得很,不晓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李诏现下想来是有些后怕的,明知杨熙玉如何想,却硬杵着对着gān,怕令人失望了。她估摸着应找时日去宽一宽自己这位姨母的心,低个头服个软什么的,拉近一下她二人越发薄弱的联系。
李画棋却只是说:诏诏还小,多经历几次便知道了。”此话半点不起安慰。倒是章旋月一脸抱歉,觉得李诏何尝没有受委屈。
多经历几次”,李诏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底任性地想:我可以不经历么?”
还没将情绪外露在脸上,便听外头李银出声:到了。”
拉开帘子才发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诏有些饿了,但还是得与他们先去与祖母jiāo代一番今日的惊险。
入了里屋,众人才发觉阿棉躺在了老夫人的chuáng上,额头上枕着一块方拧gān的布帕。
阿棉怎么睡在您这儿呢?”李画棋有些讶然,因方才李诏那句在杨熙玉面前说赵棉得了风寒显然是一句托词,但随即她便明白了过来。虽不是很赞同老夫人周氏的这个办法,却也说不出怪罪的话儿来。
不知从哪儿染了病,就让她在我屋里睡下了。”周氏单说了这一句。
李诏从李画棋欲言又止的举动中倒是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回头找了找婧娴的身影,见她在翠羽边上,端了一碗药进来,显然是在替赵棉送药。
这场景倒是极为熟悉,像是自己多次亲历,这种隔绝现实又溶于现实的恍惚情绪再一次在李诏脑海中上演。
或许是因赵棉突然的急病分了心,今日的事,李画棋没说几句话,后来便主要由章旋月为老夫人周氏理清。
陆太医么?”周氏确认了一下这位太医的名字,是陆守鸣么?”
是。后来还为诏诏搭了搭脉。”章旋月说。
李诏点了点头,隐约瞧出祖母的担忧,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皇后格外关心诏诏。”老夫人于是又道,席太妃近况如何呢?”
气弱似游丝,体烫未褪,并不太好。”章旋月说,这事后皇后也未多留,但看上去并不是不想追究的模样……”
李诏多半时候是在听的,却也忍不住走神,直到听到章旋月说了句话后,才回过神来:罄文说他不回来用晚膳了,岭南海寇有急报,”叹了口气道,或是要用兵。”
听闻至此,李画棋面色绷不住一般,一下子晦暗下来。
随后她们才去了后堂的膳厅一齐用了晚食,菜品丰盛,又分了汤羹,众人各自举箸动筷,可桌上话分外少,显得冷清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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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廊上的灯一盏一盏地逐次点起。
东宫落于帝后大殿之间,少年从赵玠殿中出来,走在檐廊下面,夜风chuī响了宫铃,宫灯的烛火被裹得摇摇晃晃。
沿着白玉石阶向前走,元望琛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回去了?”
是刚从慈明殿、慈元殿方向过来的皇后。
元望琛脚步暂停,转过身来行了一个礼:皇后娘娘安。”
没有等到她下令让他起身,杨熙玉却伸手从少年绑着手臂的纱布上,摘下了一根细软的鸭绒。
她没有多说话,这反倒令少年心惊了一分,亦怕被误解以为今日并没有与赵玠背书,而是贪玩去个宫苑里头消磨时间。
起来吧。”杨熙玉终于开口,让元望琛松了一口气。
宫中无遮拦,风chuī红了他的两颊,起身后以为万事大吉可从皇后眼皮底下溜走,却又直接被问了一句:你如何看待李诏?”
叫少年感到难以启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