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却觉不是滋味。
本是最自如的去处,如今却叫人提心吊胆极了。一席jiāo谈被搞得心力jiāo瘁,回程一路李诏昏昏欲睡,这些时日里她总梦到小时候。
乌子坊的青石板路蹊跷不平,下雨天满是水汪凼。她就踩着高出平地的石头尖,试图不要弄脏鞋子。却把元望琛引到松动的石板上,惹得他沾得满腿是泥。
又或者是在自家庭院里拾落下来的桃花,以手兜着,等元望琛出现的时候陡然撒到他身上,吓他一跳。
还有爬过两府之隔的一道墙,坐在元望琛屋前的那棵海棠下面,拿叶子挡住树下蚂蚁的去路,看他们来来回回不知方向的迷糊模样。
须臾间孩童就突然成了少年。
不露声色,不苟言笑。
他眼波静止,隐藏暗涌,好似一场巨大的海波,抬眉正瞧入她眼中。
心觉一震,迎头一làng,将她吞噬殆尽,淹没入黑cháo之中。
然后梦就醒了。
感谢在2020-04-18 21:00:06~2020-04-21 2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谈书墨 2瓶;我是小兰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空锦囊???小傻瓜。”……
嘉定元年十月初一,天和气清。
祭天祭祖的队伍算不上浩大,随行也不过十几名礼官。
因只在城内,是日抵达临安太庙,礼部掐准吉时宣读长卷。
步入戟门,墙内柏树郁葱,前殿巍峨肃穆。
一切就绪,只待赵玠着礼服登上皎月台,朗声道:三光再朗,庶绩其凝。重熙累叶,景命是膺。”持竹节于先帝列宗三叩首。
赵檀领着众人伏身于后,高阶之上能将远处清平山皆入眼底。
礼节冗长繁复,李诏也只管跟着照做。而在她俯身叩拜起身之时,才猛然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元望琛。
她近日是有些糊涂了,频频觉得呼吸不畅,脑袋冻住,以至于感官迟钝,以至于才瞧见他,以至于才觉察到这么许久以来,都未曾真正识得这少年郎如玉样貌,梦里却也只记得他的倨傲与出糗了。
今日他的一身缟素倒显得不那么突兀,他只是这么站着,腰肢挺立似古松苍劲,一抬眉便望入李诏的眼眸,倒是化作了山间的风与月。
李诏感到自己真的病的不清。
不仅仅是那晕厥的毛病,她这颗心却也总不平静。
管中弦原先指过是心律不齐,可那时也无现下这么严重。哪能看了一眼他人,便怎么也按止不住,更遑论恢复平静如常呢。
辰时的礼散后李诏撇下了赵檀赵棉两姊妹,想离开这压迫的人群,去喘一口气。中殿外有一丛石碑,是按着年号顺序排列的,李诏解乏一般随意数数,寻到了这几年新刻的牌位。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望着元太妃牌位发怔的元望琛。
少年发觉了来人,没有回头,微动的目光却也重归寂静,只是浅淡地说了一句:二祖母是三月份没的。”叫人听了分不出他是否是在悲恸。
这位元太妃,李诏是见过的。印象中总是浅浅笑着的和蔼模样。元望琛入太学那天,她顾惜孙儿,知他耳不聪,怕遭人欺负,意在树威,才令他搭了她的六辔马车。
没同先皇陪葬,不是因她膝下有子,而是因她虽为妃嫔,原先有过一个皇子却夭折了,大半辈子守在皇陵里头。官家怜悯,便也没下殉葬的旨意。
而今年三月得了一场急病,才殁了。
李诏不知道元望琛与他这位二祖母是否亲近,然观他元府上下那几位,想来相处应比自己家中更疏远。她心中亦是恻隐,想了想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日容俪殁后,她也如这般不会安慰:
别想了,回去吧。”她道。
少年似是回了神,点了点头才跟上李诏。
她心想,他为太子伴读,借此一个由头,因而今日才一同前来看一看先人。
阿棉方才与我说,要替爹娘求平安。”李诏望了一眼元望琛的脸色,欲寻找到一些什么。
元望琛轻声道:平南王亲自远征,王妃身怀六甲,世女自然要向列祖求平安。”
李诏停下了脚步,看着正与赵棉jiāo谈的赵玠,心中微动,转向少年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元望琛循着她方才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谁不想求一个康顺太平,亦不想煮豆燃豆萁。”
因而你又何故与赵玠说那些。朝中有大帅,亦有jīng通水师的将士。我姑父分封出宫,虽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卧薪十年练的jīng兵皆不会水战。突袭海寇,这岂不是白白折损兵力么?赵棉细腻柔弱,挂念他的安危,倘若有万一,兄妹便生龃龉。”李诏还是不满先前元望琛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