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的关心,李诏倏忽想起了自己跌下马车从医馆回来后,还未与沈池道过感激,是而连忙道:前几日多谢你送我去医馆了。”
实则倘若你身子还未好全,何必非要出门呢?是约了好友?也可唤人来府上。”沈池没跨过门槛,只是站在门口同李诏讲。
她闻言自然心虚,却总也不好说自己没法把人请过来,只能道:爹爹也是这个顾虑,然我成日在府中闷着,也憋得慌。檀姐姐也如此,因而日日托人递书信来呢。”
特地提起了赵檀,为的是让沈池不多心。他也是怕遇到这位长公主,便是打消了送她出门的心思。
李诏没再多此一举地换梳妆。也没叫上马夫陪同,与祖母说了一声,就只身去了杏林馆。
早早登上了二楼小阁,看了会堂中乐师班子奏曲,又点了一壶茶。
此时来杏林馆,是为时尚早了一些。也还未到少年写定的时间,只是李诏按捺不住,想尽快离开李府,便也好留出一段空白用来消化她这点不想被人识破的小小雀跃欢喜。
等到少年来时,李诏又摆出了平日的素净得体模样。
望向她的背影,元望琛没料到李诏会先他一步而来,分明他也提前了半刻时间。
眼下那素来孤高的少年面色有愧,径直坐到了凭栏听曲的李诏对面,没有唤她的名字。
今日的李诏,好似特别不一样。然少年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望着那清冷的面色,心中却骤然跳出一并不达意的词:我见犹怜。
被这个想法惊到的元望琛,不由得更难开口,乱了阵脚,有些坐如针毡起来。
听闻动静李诏才转了回头,猛然抬眼望见一脸歉疚的元望琛。
她还当自己瞧错了。
从未见过他这般眼色,李诏在想,好似风水轮流转。
少年为自己倾了一杯茶,斟酌着开口,离宫前我已同太子说好,每日去翠竹苑喂食。”元望琛心虚,今日去瞧,却发觉连窝带鸭皆不见所踪。”
这下李诏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忽觉赵檀此举将肥囡运回殿中做得歪打正着,甚是巧妙。李诏觉得好笑,却未浮于面色,抬眉望向他,存了心思,听一听他如何说。
这一来,必定不是肥囡自己跑开,而是被他人顺走,再不济,或已被斩杀煨了汤。”元望琛到底不心安,语速渐快,小心瞧了一眼李诏,却并不给人机会插一句话,只是听闻温州鼠疫,掖庭近日似是四处投放毒鼠药,这鸭子也有误食或被喂药之嫌。我本受你之托,照管好肥囡。而今找寻不到,是我之过。”
你、赔、我。”李诏一字一句,对上他浑润的瞳仁,成心看戏,试探他的态度。
惨绿少年闻言有些局促,眼底的泼墨逐渐晕染开来,因李诏开口讨还,却终是舒了一口气出来,以为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解决方式,不必自己费心揣摩人心思:你想怎么赔呢?”
实则少年说这话,便令李诏有可乘之机,她本能以百种方式叫他落入画好的陷阱里来,叫他既往不咎,叫他当牛做马。然她却临阵退缩,说不出一句掺杂着私心的浑话来。
肥囡虽为鸭,亦是一条性命。那日能在宫中瞧见,这便是机巧,是求不来的缘分。鸭不能飞,是死是活势必还在宫中,你需去寻来,我总归在自家府上等着你的消息。”李诏撇过头去,捂住眼睛,留出半个似恼似悲的惨痛侧颜,三日为限。”
此番是我对不住你。”平日里恣肆的元望琛素来不在意他人心思,而今见李诏一副悲痛欲绝的悒郁模样,却悄然慌了神,你不要哭了。”
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如何天大的事,不禁纷纷侧目。
隔桌的老先生看不下去,搭腔道:少年人,怎好惹得小姑娘伤心至斯呢?”
这下元望琛越发难为,他本就不会撑面子那一套,更不会讨人欢心,我行我素惯了,眼前这棘手的烂摊子堆在眼前,便也不晓如何处置。思来想去他从前襟处拿出一条洁白的帕子,上头绣了一支腊梅,递到了李诏的面前:这一顿你随意点,我欠你的,百身何赎。”
就一顿么?”老先生又指着元望琛说,你这认错的态度可不好,以后有得是苦吃。”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元望琛闻言又看向闷着头的李诏。
我要鸭子。”李诏根本挤不出眼泪来,还觉少年的忐忑令自己杳然生趣,用一只手拿下了少年的帕子。
那你还等什么?”隔桌催促道,杏林馆的鸭肠别有风味,卤鸭亦是一绝,听闻是金陵来的师父,做什么鸭都美味。”老先生见少年人在此事上根本不够机灵,耐下性子来为元望琛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