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倘若韩贵妃真的疯魔了去,那么她如今所遭的报应,与本人的恃宠而骄,绝非毫无关系。
李诏早该明白,应以此为戒的。
韩贵妃小字方圆,是将门出身,可于习武一事,只会半点皮毛。她自幼被娇宠长大,生性蛮横,到了宫里亦如是。
得罪不少妃嫔,却因这直慡的性子、娇媚的容貌、制得一手好香料以及她父兄的战绩,深得赵适欢心。一路封嫔封妃,乃至于伸手便可够到凤位。
杨熙玉自然不将她看在眼里,或者说,她这位姨母好似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一般。
恩怨有常,而是非无常。
那夜为救韩方圆,韩将军领兵冲撞大内,枢密院紧急戒备,惊动禁军。尔后一连带地被革职、削权,都好似顺理成章。而今韩广将军未被赐死,在天牢待了一日便出来。只是被送去兵部下属司,做一个文职的制书令史,与文人相处一室,更遑论带兵练军。在他眼中,这比死不如,自然是奇耻大r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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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诏一早乘车去了太学。
昨夜回府已迟,婧娴也没怪罪。李诏便照常洗漱后躺回了chuáng榻,望着chuáng顶的雕花,回想着今夜之事,嘴角忍不住上翘,是喜还忧,忽觉难眠。
乃至于半宿没睡。
脑中混沌,下了车步入国子监,厢房里是闹哄哄的一片。
只见所有人与李敏政刻意隔开距离,为首的夏茗与旁人道:谁知道这疫病是哪来的?若非高丽人送了松鼠给庆华帝姬,宫里也不会有鼠疫顽疾。”
指不定他现在身上也发着热呢。”
蛮子就是蛮子,脏得很。”
送什么不好,偏生拿个畜生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而李敏政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半点不为之所扰。反倒是转身,望向夏茗,笑道:夏娘子的位置在哪呢?”
夏茗不明所以,将高小枝推到了自己的前面:你做什么?”
是这一张几么?”李敏政找到了夏茗的位置,将其桌上的书册拿起,看向她,呀,不小心弄脏了。”
你!”夏茗被眼前人的作为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见李敏政又整个人坐到了她的蒲垫上,手拨了一遍架上挂着的毛笔。
夏娘子这位子坐得极其舒坦,不如就与小王换一换?”
莫欺人太甚了!”夏茗怒视李敏政,想起当日马球场上的种种,却也不敢上前一步。
怎么这么热闹?”沈绮突然搭上了李诏的肩膀,身后跟着顾鞘。
李诏回头看了一眼顾鞘,将食指放在嘴前,笑着与她道:有好戏看。”
沈绮透过人群,瞧着难奈何的夏茗,顿觉身心舒畅:是该有人好好治一治她了。”
直到陈学正进了屋,将人驱回到各自的位置,大家伙儿在按原位坐了下来。
除了夏茗一人。
陈学正令大家将《诗经》翻到第五十六页,霍然两个大字:《硕鼠》
便摇头晃脑地先读了一遍: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猛抬头,却见夏茗还站在不动。
你怎还不坐下?”陈学正感到奇怪,看向夏茗。
我……”夏茗无法说出口是因鼠疫一事排挤了人家,而今又被人欺负。
无论李敏政还是夏茗,李诏不想帮此事之中的任意一方。
而没料到三司史之女唐瑶举了手替她道:回夫子,夏娘子觉得位置不gān净。”
李诏没想到她平日文文静静的,从不参与纷争这么一人,似是对之看不过去,竟然也有不顾惜同窗情谊、惩恶扬善的时刻。
怎么就不gān净了呢?昨日没做清扫么?”陈学正走了下来,环顾了一圈夏茗的位置,却也没见到半点尘或污渍,盯着她道,哪里不gān净了?若没事便坐下罢,别耽误他人听课。”
夏茗忽觉委屈,眼尾扫了一圈案几,几本书已经被翻开,笔墨也皆被动过,忽地双手捂脸冲了出去。
陈学正一脸莫名其妙,忙说:高小枝你出去看一看她?怎么了这是?”
高小枝被点了名字,想到要去将人追回来,却像迎了瘟神一般,想拒绝,却又不好意思,只能站了起来,朝着夫子点了点头,也跟着一起出了去。
将她二人目送走,顾鞘才跟了声,随着学正与学生们同读: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课后沈绮与李诏同归,也正如李诏所想,沈池定是回去与其妹讲了昨日她那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