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佯装不知:她如何知道姑母在宫中?”
赵檀闻言盯了一眼李诏:她二人何时这般要好?两地分封,本也相隔万里,八竿子打不着。更何况远西王于西北抗金,平南王于岭南战蛮,两地多战事,我想不明白二人亲近的道理。”
却闻人言:开禧年间吴曦那叛贼降了金,金完颜纲军陷江陵,又攻破信阳、襄阳、随州,进围德安府。远西王为保全淮东兵力,才向平南王借兵。再说,他二人本就是兄弟。”
李诏抬头一看,讲话的是元望琛。
想他父亲为太尉多年,耳濡目染,即便往日游手好闲,自然也比他人清楚这些年大宋的布兵行军。
赵檀不悦,是因自己没觉察到别人亦在边上,也不想让自己的话被他人听去。她看向元望琛于赵玠:你俩怎么还在这里?”
听听两位姐姐的高谈,有何不可?”赵玠似出言维护元望琛,破天荒地怼了赵檀一句。
比之元望琛,赵玠今年不过十三,身量上看还是个孩子。
赵檀嘴角一斜,同赵玠打趣道:你最近倒也不那么妄作深沉了?”
赵玠拿赵檀没法子,见她二人在宫苑的矮亭中坐下,且没有与他相处的意愿,便拉着元望琛回了东宫。
你瞧瞧,这便是元望琛做太子伴读的好,赵玠都有趣了些。”赵檀捧来了宫人递上来的一盘剥好的石榴,放在矮桌前,前几日他为你奔波,拿回那鸭子,我见此人也不像他人所说得差劲。小时候那些都过去了,你是对他有何不满?还要故意折腾?”
听檀姐姐的说法,好似我做了个恶人?”李诏舀了一勺石榴盛在青瓷碗中,开始思忖她前几日那番作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真的可恶,我哪里是要捉弄折腾。”
再想这朝中,眼下是李罄文得势,她自幼听到的皆是恭维。甚少闻rǔ骂她父亲是几句jian臣的话语,倒也不觉得李罄文做事有何不妥当了。
反观之自己,唯有元望琛本人说自己颇似笑面虎,其余人大多对她是讨好或有求。她怀着小心思的捉弄,于别人而言,是不是真如恶霸欺rǔ?
她素来以为赵檀才是那个高高在上,视戒律为无物,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妄为帝姬,不曾多想自己实则也没更大差别。
顿时心中郁然。
赵檀却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你太执着了。”
感到赵檀笑声扎耳,李诏颇为不愉:有日李敏政在太学里被夏茗挑事排外,我觉那便是恶。”她特地提起这位高丽王子,还望赵檀有所动摇,而长公主却并不在乎的模样。
那人不会任人欺负。”一脸笃定,夏茗也不聪明。”
若得高丽王疼宠,又怎会遣他而来呢?bī人离家千里,这不是欺负么”李诏不以为然,非要说李敏政受了气。
赵檀望向李诏的眼,收了往日不经心的笑意:他国外邦的王孙,不远千里求一门姻亲,你觉得有何所图?倘与我成婚,可也是受欺负?”
自古和亲重在一个和”字,亲”是一种形式罢了,实则与和谈并无差别。赵檀早就明白这一点,却也因李敏政获得意外之喜,像是已然自洽排遣了。
李诏知道自己失言,轻视李敏政,便也招惹了赵檀这位帝姬,更不小心表露出对赵檀的不屑,犯了自己的大忌。
和亲则由宋室施与恩惠,而和谈还得付出代价。”李诏qiáng行将话圆过来,把赵檀捧到恩惠”的位置。
却不想赵檀眸色黯淡,嗤笑了一句:宋金和议的代价是有多大。”
李诏不敢再多言忤逆,她知赵檀不喜其父皇赵适,亦不喜自己的父亲李罄文。而开禧三年的那一场和议本就是彼时还在枢密院的李罄文一手促成。吴曦叛逃自立为王后,赵适便无心北伐。远西王力挽狂澜,才在四川将那无耻之徒首级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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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言观色后,李诏终于找准了空隙离开。
凉风chuī得头疼,还没跨出几步,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元望琛伸手拦下。
她瞧着眼前少年眼色清明,似不掺一丝杂质,猛然间口中发酸,并非因为方才吃的石榴还未到时候便被摘下,而是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寻她自然无他事,唯有容俪之案未厘清。
眼下天色还早,也是该领他去见一见冷宫里的韩贵妃了。
今日大内颇为热闹,温州知州前来禀事,与远西、平南王妃还在宫中,你也进宫了,方才我还撞见了殿前司夏公事。”元望琛不晓得为何李诏脸色不佳,估摸着今日既然有求于她,便不好同寻常般刻意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