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便去西市买一只回来。”李罄文面上看不出神色,而李诏却觉这是他故意为之,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李罄文拿茶匙从罐中扫了两勺叶下来,看了一眼关上的书房门,又问道,还是因在此物上投入过多心神,便舍不得了。”
也以此睹物思人,将之作为一个招人来的极好借口。好似这是她二人共同豢养的,是属于他们共有的一个秘密。
李诏似是被一语中的一般戳到痛楚,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李罄文的言外之意,怕反被将了一军,又坐直了身子:我不过是惜命,而禽鸟的也是一条命。”
嗯,却不见你同你祖母一道茹素。”李罄文眼底起了笑意,火光映在他的瞳仁中,而言语之间还是平淡,根本未起一丝风澜,我们家这几位孩儿打小便是无肉不欢,莲婶做一石米,却要买上三倍肉。” 又笑了笑。
李诏咬着后槽牙,斟酌着如何去攻破李罄文那看似举重若轻姿态,可无从下手,愈发觉得她爹这般讨人厌,与她说话却心思皆在这茶壶上,未将她当一回事罢了。可反思自身,倒也时常有过这么一副样子。
以沈绮的话来说,这叫欠揍”。
她不想在费神多几个软绵绵的来回jiāo锋对峙,于是下了决心,望向李罄文的眼睛,没有逃脱道:禽鸟一条命在爹爹眼里不值一提,那么原平章军国事、韩府那一家子的数条人命,又有几多重呢?”
李罄文没有露出半点讶异,而是拿着扇子在小火炉边上稍微煽了点风:你把我的手札拿来。”
李诏闻言一顿,迟疑地看向他。心中了然他是晓得了方才自己的这番作为:哪一本?”
方才你未放进去的。”李罄文指了指道,书桌上。”
李诏还觉自己的掩饰拙劣极了,亦在李罄文面前无所遁形。她将那一本翻开看过的手札递给李罄文,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地道:我从爹爹这里学到一个极好的习惯,将每日必做之事列上,等完成了便划去,如此便不太会有剩下未做的了。爹爹今日看看是否有什么忘记划掉的了?”
李罄文唇边的笑意未减,打开到了贴着密函的那一页,轻轻揭下了那一张纸,当着李诏的面,朝着火炉丢了进去。
李诏还没来得急惊呼,却见火炉之中的蠢蠢欲动。
火舌上窜,立刻将那张宣纸吞噬卷入,几个辗转矫揉,密函在火中烫上了一圈金边,让李诏眼前曲折模糊起来。炉火沿着焦黑发huáng的边缘往里边攒缩,爆出几粒火星来,不断地折拢,化为几道轻薄欲飞的碎片,又不敌自身之重,最后陨落回炉子之中,依旧还是成了那静静躺着的炉灰。
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白日里的一场梦。
李罄文就在她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烧掉了她以为的确凿证据。
李诏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父亲未曾做过这一件事,便烧了这一句杀韩广送其首的嘱托。
她欲开口,她欲否定,她欲询问。
努力笑着,让声音不要发颤:爹爹不打算划去此事么?”
他进宫误被杖毙,全是咎由自取。”李罄文看着火炉上火星子,直接用手去试了试茶壶边上的温度,宋金早已议和,韩广尔后才亡。再去函谁之首呢?”又取了杯子倾水而入。
李诏一阵目眩,忽觉眼前之人并非是她的父亲,印象中不苟言笑却温文尔雅,是慈父亦是严父,即便二人甚少jiāo心或是jiāo流,他一直保持着笃行兢业的秉性,李诏素来便只有敬佩憧憬,而眼下才知这个yīn狠至极的人才是李罄文。
还停留无言愤懑之中,她暂时难以回过神来接受这个事实,却不得不接过了他送过来的一盏温好的茶。
李诏根本无心喝茶,将之搁置在了一遍,闷声向他发问:那先前函送的,是谁的头呢?金人如何能善罢甘休。”
李罄文见此动作却蹙了眉,自己小饮了一口,似是觉得恰到火候:诏诏那日为何会在玉津园?是起了怜悯之心么?”
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父亲,李诏未曾意料到从他口中说出了自己的行踪,太可怕了:我……”她一时无法组织好言语,却又不想就此作罢,好似被无形的网束缚控制住一般,她愤然道,还有爹爹不知道的原因么?”
我不过一句关心而已。”李罄文微愣。
李诏站起了身来:我不知他人爹娘如何关心子女,然绝非你这种法子,好似能获知我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