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招了招手,点点头:一定!”
李罄文与李诏父女俩的隔阂却不外露,李诏还同从前一般识矩守礼。
待她回了府门,迎面却见婧娴急忙跑来,面色郁然似是难开口一般,闻她言:发现姑娘的那只鸭子了。”
先前几回下来,李诏已有不好的打算了,本也未在肥囡生还上寄托太多希冀:在哪呢?”
马厩一角落里找到的,被下人房里的狗咬断了脖子。”李诏知道那条狗,素来拴在门柱上,偶有几次会放他出来活动一番。婧娴又道:有些血肉模糊,想来不堪入目。姑娘可还要去看一眼么?”
李诏一愣,点了点头。
随婧娴到了马厩,一旁的狗已经被牵出来,神色恹恹地伸着舌头。
而肥囡”被理了出来,血已经有些暗了,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折断着,甚至能看到断裂缺口,而它的羽毛上皆沾染了血污,被搁置在马厩边上的一块空地上。
李诏蹲了下来,看着鸭子的尸体,想到昨日饭桌上的失言,却也不大在乎。她小心地往肥囡尾部往下的位置摸去,手心一凉,摸到了一个满是鸭腥味还没碎的蛋。
她直起身子,以井水冲了冲手中的鸭蛋,上头有些青斑好似瑕疵,怎么也洗不掉。李诏看了一眼那只眼神涣散,丝毫不觉错的罪魁祸首。
隔了两日便听说这只大huáng狗也死了。
常有人暗自附会曲解,自以为做了一件讨人欢心的事情。李诏想或是哪个好事的下人怕惹自己生气,便将之打死了吧。
午后,管中弦来为李诏问诊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窗台上的以杯托撑着的鸭蛋,问了李诏如何想的,竟然以此为文玩。
李诏便大方地将这个鸭蛋取了下来,献宝一般给管中弦观赏了一翻:这鸭蛋能存放几日不坏呢?”
管中弦虽通医理,却也四体不勤,如何能晓得这么一颗蛋能放置多久呢,他摇了摇头。于是李诏将之放回了原处,可一转身却是被袖口扫到,这颗鸭蛋下盘不稳,她连忙去接,却没接住,眼睁睁地看着这颗蛋啪”地摔碎在了地上。
管中弦倒是一惊,而李诏稍微失了会神,面色却也没太大情绪波动。
只是这一颗蛋的蛋huáng斑驳,上面亦是布满了青霉色的小点。
管中弦以纱布蘸了蛋液,嗅了嗅,眼色微恙地站了起来。
李诏见此问道:管医丞是怎么了?”
他显然是思酌了一番,却依旧有些支吾,像是喃喃自问:奇怪,这鸭蛋里怎竟也有毒。”
李诏耳朵尖,听到了他的低语,于是道:前些日子府里许多地方都撒了毒鼠药,我猜是或误食了。管医丞如何看出有毒的?这蛋像是发霉了。”
管中弦摇了摇头,眼色犹疑地看向李诏:在下思觉,并非是毒鼠药所致。”
李诏脑袋一轰。
一些细枝末节从脑海深处渐渐浮现。
如若不是毒鼠药,那又是中了何等的毒,能令之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之间被毒素侵染,以至于产下的蛋都能残存毒素。
鸭子不会出府门,那么在这一个自幼长大的,再熟悉不过的家中怎会有这样的毒存在。又是谁藏的呢?
李诏不愉快,这几日皆不畅快。
知道得越多,则晓得原先的游刃有余、顺风顺水是自己还未经人事的错觉谬误。
幸得沈绮夜里拉了李诏寻乐,说:戏园子里的那个新角儿眉目如画,听闻说唱词捻转似夜莺般。我俩不如得空去听一曲。”
是而二人踏入戏园子,正值一曲终,人人痴醉,眼色迷离,似余音依旧绕梁。沈绮不满前头皆是人,李诏只能在后头找了一处空位,两人一入座,台上唱腔起。
一声长啸,宛若惊鸿,李诏只觉双耳贯通,尔后又闻私语嘈嘈切切。整颗心随着这念词起起落落,曲中故事从前朝到后世,几个转身便是一个百年,周遭反倒似一虚幻梦境。
历史大cháo浩浩汤汤,这一条无尽川流不止,却依旧是秉持儒家的中庸中规中矩流淌,既非寇贼起义、连绵纷争这般极端的激烈,也不似佛道千古,心外无物这般异常的安稳。
大厦将倾,呜呼轰鸣颠覆在梦中依稀可见。而眼下这世道,又怎能论这是真是幻呢?昔日繁华,而今或许更甚,而昨日的东京不再,亦非贞观,人心不古,是汴梁一梦吗?朝代更替,白云苍狗,芸芸众生本就是南柯一梦,不断地循环往复。
眼下,她好似将眼泪哭gān,便不会再哭。
宋金和议,几条人命,换回几日和平。
王孙世族于太学习得四书五经圣贤礼法,于朝堂习得尔虞我诈杀人无形,却也并非纸上谈兵。而于沙场纵马抗敌者,且不知什么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