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此事奇妙,温州知州前段时日来临安时,笃定说了疫情并不危重,如今看来是满口假话,分明是怕怪罪。”章旋月看着李罄文,又替老夫人盛了一碗粥,说,刺史与监察御史也去了那地方,怎么还能瞒的过去?”
伤病之人皆藏于屋内家中,街上如何能看出得病之人的多少呢?”李罄文淡然笑道:一叶障目,这是他们惯用的把戏。畏首畏尾,怕这乌纱帽掉了。”
周氏沉吟片刻,瞧了眼李罄文,又道:如今擢升贬谪都经由你手,这万事还需考量。”
李询闷头喝粥,不明白为何人人皆气恼,便也一声也不敢出。又看了一眼李诏,不晓得为什么她近来少了和顺,反却锋芒毕露。
老夫人接过腊八粥,看着左顾右盼的李询的后脑勺,忽然道了一声:年纪大了,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这粥还是翠羽从灵隐拿来的呢。说起要同画棋一起去法华寺,她都回两广了,我竟把这事忘了。”
她面上有些无可奈何的悔意。
那段时日临安城内也称有疫病,也幸亏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娘的这番虔诚之心,佛祖菩萨不会看不见的。不如等除夕夜里等宫中庆典散了后,我们一家子去灵隐去敲钟,烧柱头香。”章旋月宽慰道,诏诏和询儿也一起。”
憋了一晚上没说话,李询一听有自己的用武之地,连忙点头,见缝插针地道:好哇!”
周氏笑笑,又欣慰:这样也好,旋月你去安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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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年关时宫中会在集英殿大摆宴席,今年是改了年号后的第一年,自然也不例外。
李罄文如今官拜参知政事,因而这席位安排得比从前更接近天子脚下。
杨熙玉坐在赵适边上,一身繁复朝服,绣着彩凤烈日腾云,华美惊艳。她于谁都是宽和温厚的和颜悦色,看向李诏亦是一脸慈爱,好似月余前与之闹得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也幸亏礼部将坐席重新排列,否则李诏右手边便仍然是那个不待见她的少年。而今他的坐席竟然未随着元太尉一起,却是与赵玠挨着。恰好是李诏的正对面,单隔了一条走道。
颇有些冤家路窄的意思。
李诏轻轻叹了口气,即刻在面前又起了雾。她没有抬头,总怕自己对上不该对上的人的目光。披了一条狐裘大氅,李诏整个人裹紧坐在垫子上。而旁人逐次皆卸下披风或是大袄,她却依旧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阿姊你冷么?”李询怀里抱着一个小暖炉,觉得奇怪,殿内没风呀。”
李诏承认自己掩耳盗铃,掩目捕雀,不仅仅是因为冷,更因不想见到正对面的少年,以为缩在毛氅中便能挡住自己羞恼的脸颊。她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搭在李询的暖炉上:待会上山了,风会更大的。”
要是一路爬上去,大概也能热起来。”李询笑了笑,手舞足蹈了一番,我们比一比谁跑得快。”
等会再说吧。”李诏笑着道,没有拒绝。
等会再说就是不乐意咯?阿姊想要糊弄我。”李询不依不饶地整个人趴在李诏背上,圈着她的脖子。
李诏笑嘻嘻地将他两只手拿开,只好道:要是祖母同意我就同你跑。”
好呀!”李询听此言立刻跑开去讨好老夫人周氏。
看着李询那眉飞色舞又撒娇的模样,周氏也被他逗得连连发笑。饶是李罄文的眉间都平添了几分喜色。
而她坐在这里,见此情此景,好似看着他人的故事。
瓯海封城后,这一场疫情方得以稍加控制,未似从前般肆nüè。孙茹等一行太医的这个年是在他乡度过的。席上不见几位太医署的人的踪影,赵适举杯,颇有感慨,是以此酒敬天下仁心医者。
席间沈池与沈绮看到李诏,立刻便拿着软垫坐了过来,让边上人重新移出一张矮几,接连着酒杯与碗碟也一道换了过来。
你坐过来做什么?”沈绮不满地看向沈池,我姐妹俩要说话呢,沈池你别凑热闹了。”
爹那有大哥呢,我无事便不可坐过来了?”沈池虽说着这话,还是替沈绮倒了米酒,布了些她欢喜吃的菜。
沈绮撇了撇嘴,转头挽着李诏的袖子道:等会筵席散后有烟火,我们晚些时候再走罢?”
祖母要我们一家门去灵隐寺烧香呢。”李诏为难道。
沈绮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素chūn卷:敲头钟么?那不是还早着嘛?”
沈池也在一旁笑着劝,给李诏盛了一叠放在她面前:焰火礼pào是礼部令工匠特制的,耗了整整三个月的功夫,不看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