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掰指而过,直到元宵前两日,李诏对照着自己原先在太学里记载这些人与事的手札之时,却忽地翻到了从前自己用朱笔写下的标注,描着今日是少年的生辰,连礼就选好了,是一张牛皮马鞍,只是那日自作多情的闹剧过后便无筹买的心思。
哪能便宜那个不识好歹的人?
她嚯了一声,嫌厌地将此页翻了过去。
笃、笃、笃。”忽闻敲门声,李诏应声将门从里面打开,却见来人是自家爹爹。
李罄文还是一身红绸官服,面色稍显焦躁沉重,像是刚下了朝不久。
她还未见过几次李罄文是早朝后便径直回府,她那位恪尽职守的父亲,甚少早退归家,然每一次都定有事发生。
第一次是她一岁时候,祖父病逝于府中,她对此毫无记忆。
第二次是七岁那年,李罄文从枢密院编修官迁升了工部郎官,隔日举家搬迁至六部桥。
第三次是她及笄当日,他还得来操持大礼。
而今日却是又遇上一次,李诏摸不着头脑,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使李罄文以这般眼色看她。
李诏甚至从那素来平静不易喜怒的双眼中瞧出了一丝混着关切的焦急之色,她犹疑了片刻,请他入屋道:
爹爹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
李罄文不愠不火,方才沉郁的面色好似只是李诏晃了眼看错:诏诏近来可还有不舒服?”
没想到只是单单这么一句话。
李诏有些发愣,不知道这个近来指的是多近,过年前的种种疾病果真是难缠,而这个新年才过不久,她还未感到身子骨有什么不慡利的地方,是而摇头道:窝在家中许久,我还想出门晒晒太阳。”
药还在吃么?”李罄文又问,看了一眼桌上空剩了药渣的碗,这两日天气好,也不必在府里闷着。”
她点了点头:每日用完膳,婧姨都会给我端来。”忽然想起来什么,不知李罄文是不是在担忧这个,于是李诏道:闻说温州疫病反复,有人一开始治好了,却又发了高烧?还有些人排查了半日说是无事,过了几日又突然成了重症?好似与宫里的病情并不太一致。汪茹太医他们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太医署里都没几位医丞了。”
的确是出现新症,然已用药,若等到不再传染开来。无论是禁军还是医官,皆能回临安了。”李罄文却似并不怎么在意此事,他顿了顿,看向李诏道:今日入宫,我偶然间听闻,有人在胡传……诏诏你得了不治之症。”话毕,反倒是浅了一浅嘴角。
这笑意似嗤非嗤,又像是在劝服自己一般,更像是宽慰人不必当真,叫人无从捉摸。
李诏即刻变了脸色,不明白这是从何人口中而出。而李罄文的态度又显得他人的传言不足为题?
这又是怎么回事?”李诏反思自己这厥脱病症,明面上是谁人皆不知晓有那么一回事。暗地里她能数出几位,却不觉他们会乱传言此事。于是她又道:眼下我仅是年前体弱多病了些,所谓的不治之症就是谣传。见我晕倒了几次,拿此来做文章说事也不是不可能。这只会以讹传讹,愈演愈烈。”
李罄文看了一眼李诏的面色:或是今明两日之内,宫里便会请太医来府上问诊。”
不论说者有意无意,听者确是有心。这等讹传终归是要落入帝后的耳里。因此免不了兴师动众地请一群太医来确诊。
那我……还能出府门么?”李诏一时语滞,琢磨不出李罄文与她说此话的用意,也不晓得他方才究竟在担心她什么。
你要想出去便出去。”李罄文站起了身,淡淡道。
李诏一不留神,便会退回到了自己习惯中去。她摆出一副温和顺从的模样,好似有多么听令父母一般。而却依旧担忧自己的小伎俩哪次没有被看穿过?
等李罄文离开后,李诏再一思量,存下了一分顺水推舟的心思。因而元宵前的这两日,即便艳阳高照,她却一步皆未离开过府门。
期间只有管中弦一次的例行问诊。
若说第一日只是偶然有所听闻李诏命不久矣,第二日便是已经人尽皆知。
急得沈绮与沈池双双踏入李府,来问一句躺坐在树下摇椅上的李诏究竟发生了何事。李诏笑笑还未与沈绮开口解释,几位太医便不期而至,禀允后,由着章旋月与婧娴带着一行人地涌向她院内。
李诏站了起来,与之行了礼,而见为首的内侍公公是她那位姨夫的近侍张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