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手中念珠不停,似下了决心,她一把放下手中佛串:翠羽,帮我准备行李,明儿我们就去岭南。”
李罄文亦没有反对出声,而是说:如此也好,娘你过去陪画棋,她心中也好受一些。只是你在那儿万般也需人照料,除了翠羽,再叫上府里的其他丫头跟着吧。”
李诏似觉自己亦是应该做些什么,看了一眼章旋月,想了想道:官家的一纸诏书,允我去径山寺,然并未说什么时候。眼下姑母失子是大恸,平南王府太过冷清,我也该与祖母一同去,也能同阿棉作伴。她心思细腻,估摸着也不好受。不如待姑母养好身子,我再返余杭。”她忽地一停顿,又找了一番婧娴的身影,将目光定在婧娴身上:婧姨,你留在府中与姝媛一同照顾询儿谢儿吧?”
李罄文并不做声,而章旋月转头望着婧娴,颔首略微点了一下头。
婧娴一愣,没有多言,只是应道:既如此,奴婢在临安,也好帮姑娘先将寺里的事先打点起来。”
要麻烦婧姨了。”李诏走到她边上,环住了她的胳膊。
应该的。”她低眉道。
*
出发去两广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
李诏午后去了一趟国子监,听完了最后一堂课,又与司业作了别。
再回到上舍轩中的位置上时,却听到人的窃窃私语,而她一转头,他们又突然不做声响。
李诏自觉还未享受过这般的待遇,有朝一日竟然也能被排挤了?
大抵旁人是听闻了昨日宫中的风言风语,这才是真的以讹传讹。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还以为东宫之位于她来说,是如探囊取物呢。”夏茗不服输,望着李诏的后背,尤为不满。
如今囊中羞涩了吧?哪里晓得选了两位妃,都没轮上李诏。那顾孟chūn是吏部尚书之女,若论权重势,不比夏娘子。”
并非家中权势越高,便越能入选。李诏的父亲还任参知政事呢。夏娘子在殿上,我见太子瞧了她好几眼。”
夏娘子昨日的装束的确惹眼。”高小枝附和道。
夏茗遮着嘴笑,并没有自己标榜自己,只是说:危楼高百尺。看来避而不择李诏,便是官家有心以他人制衡。”
有人小声道:那她病得快死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我怎见她气色也并不差?”
她先前是不是也得了疫病?去过几次席太妃宫里?又碰过得了病的宫人?”
我记起来了,她晕过好几次。”高小枝突然道。
嚯,那怎的还敢来学堂?”
碎语闲言,纵然放轻了声音,然李诏却也还是一字不落地皆数听见。
若是在平时,她定要大摆威仪,端着习以为常的笑脸,进退有度地似开口饶恕,叫人回不了嘴。然如今她早已没了还嘴的心思,想着自个儿本就要离开这国子监了,便也不想再招惹。
直到,李诏听闻那头越说越夸张。
昔日笑脸相迎的几位同窗,眼见她似被从高位之上拽了下来,原本的风光不再,竟然也跟到了夏茗的身边去,皆是一群攀龙附凤的应声虫。
她八月的时候就晕过一次,那时该不会就染上疫病了?进了宫又传给体虚的太妃,连带着宫人也一同给害了?”
八月的时候高丽人也刚来临安城呢!那松鼠还作不作数?到底是哪来的脏污,惹得疫病肆nüè。”
容国夫人可不也是那时候殁的?说不准是她得了鼠疫后死在宫里。”
这么一想这日子可就对上了?”
李诏脑袋发胀,长长吁了一口气,咬着下唇,回过身去。
她走到那一簇人面前,她们又立刻端笑收声。
李诏未改厌恶脸色,蓦地开口道:
说什么这么有兴致?有什么话不当面说得清楚?何必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一般?”她努力扯了一个笑,亦盖不过眼底的嫌厌:讲出来与大家听听?”
昭阳君,我们方才什么也没说。”夏茗出面道。
李诏眼中露出不解:难不成是我耳背?”这一句倒是显得尤为真诚。
眼见博士路过书轩,夏茗立刻毕恭毕敬:不不不,您怎会耳背呢?”
我这一重病之人,眼花耳塞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不不,昭阳君福泽极深,百岁无忧。什么病,皆是无稽之谈。”夏茗忘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高小枝,似觉此人无用,只好自己再作解释。
李诏微微皱起了眉头:是么?”她从自己书箱中掏出一封诏书,那我昨日是不识官家的亲笔字,也听不清话儿了?”慢条斯理地将之打开,露出那一个完整的玺印,你们帮我瞧瞧?”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