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这一词讲得太重,反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见李诏如此,李罄文又说:你祖母睡下了?”
李诏颔首嗯”了一声。
我惯于将你当做小女伢儿,以为长不大呢,如今是觉不该如此。”李罄文笑着说。
爹爹承认我长大了,那是也认自己老了。”李诏一手托腮道。
头发都白了好些,怎能不服老呢?”
李诏能瞧见李罄文头上好些花白,她觉得若用心去挑,也是拔不完的:姑母说自己老,惹得祖母不快了。”
三十而立,是经历越多,不得不让她也长大了。”难得有二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李罄文又想到了什么,说:你姑父也快回岭南了,这半个月打了三场胜仗。”
阿棉定是开心极了。”李诏弯了弯眼角。
你是阿姊,总归要多照顾弟弟妹妹们一些。”
李诏低头望着散落的香灰,笑着说:那檀姐姐比我大,她是帝姬便可自个逍遥么?”
你二人不是整日通书信么?她没在信中关照你?”李罄文显然是知道赵檀平日里也在与她写信,甚至寄送到了岭南。
辛苦驿馆的差使了。”李诏盯着香上明灭的火星,檀姐姐与高丽人的婚事是确有其事么?”
李罄文用孔雀羽扫掸去了落在香盘之外的香灰:本也是无稽之谈。”
是因一国帝姬不可下嫁异邦王族?”李诏不解,回忆从前看的史书,倒也有过这般类似的事,只能是本国皇胄?”
李罄文颔首,见李诏取过他放在一旁的羽扫,又想到了方才她的疑问,回应道:如今漫天这般的谣传,比几月前更甚。是有心人刻意而为之。势必波及其间无辜众人。”
这是真是假,爹爹在意么?”孔雀尾羽似一只dòng悉明察的眼睛,李诏用拇指捏住那只眼睛,吞了一口气问道。
赵檀从前亦说过真假无意义,人早已有定论。
无论如何,赵檀与李敏政的婚事是绝无可能。”李罄文试图望向李诏的双眼。
而李诏并没有抬头:那这疫病源头到底如何定论,事已至此,也无关太医了?”
医者医人,以治身体发肤,乃至心神脾脑,然于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礼崩乐坏的庙堂却无能为力。
亦非其所长。
如此看来,类如孙茹者,潜心医术,每每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为救人性命致力苦思,分明知有切肤之痛,却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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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中没呆几日,李诏按期搬去了径山。
到也无什么极为盛大的欢送饯别一说,好似只是寻常出门。
离开前去了一趟宫中,见了她姑父姑母二人,又别过赵檀,路过东宫的时候不免心跳难遏,然她不受所控,只晓得不可作停留。
听闻不远处熟悉的二人谈话声,似刚放了课,李诏两腿一迈便如眼外无物一般,离开那条相连资善堂与东宫的必经宫廊,却还是能依稀敏锐辨得风中chuī来的话。
望琛兄在看什么?”
少年收回眼色,摇头:没什么。”
年前以为今年开年不顺,然眼见疫病除,东海平,高丽盟,未料到旦夕骤变,祸兮福所倚,似老天开眼。”赵玠乐道。
李诏两腮发红,怕是被人瞧见逮住,即刻拔腿远离,并不想刻意再听他们稀松平常的对话。
急急出了东华门,沿着御街过两座桥,右转五百步,便到了太医署。李罄文今晨恰有集议于此,方问完话,在太医署中听几位医官陈词,梳理温州疫病前后诸事。散会后领着刚来的李诏,又与管中弦jiāo代了几句。
李诏原先常在医馆中见此人,以为他身为医丞不得议事,因此在此处碰见也有几分诧异。
她站在一旁,又见过孙茹与方杜仲,便笑着向这二人又问了好。
闻昭阳君勤学刻苦,三日便识了半本百草图鉴。”孙茹极为和善亲近。
如今也只是死记硬背,并不通医理,只觉得有趣。”李诏惯作谦虚之态,又说了自己将去寺中修行。
能于禅院安神清修,也是前世修来之福。”方杜仲认同这般调养的法子,与管中弦道,小娘子这‘病’,的确不宜动肝火。”
李诏见缝插针地道:若能往后还能有方大夫指教,我这医书看起来也不会如此吃力了。”
师父在临安应当会久待一段日子,昭阳君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先问中弦就好,”孙茹将头转向李诏道,待闲下来后,便可一道去径山寺,如能钻研这疑难杂症,明其病理,对症下药,也盼昭阳君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