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了来人,是赵檀。
她倒是一次也没去过径山寺看过李诏,因而三年未见,只觉得彼此模样变化甚大。
怎么瘦成这模样?你当真是去做苦行僧的?”赵檀向来没有顾忌,如今还是这般,直接当着所有人面这般讲。
虽是清减一些,但也没瘦得如檀姐姐说的这般夸张。”
杨熙玉这才好好地打量了李诏一眼,想到了什么,问:那些丹参吃完了么?”
李诏点头:还在吃呢。”却又念起了这丹参来自高丽,下意识地瞧了赵檀一眼。
赵檀变得丰腴起来,一副你瞧我做什么的表情,像是怪李诏多管闲事,也不想着在仁明殿停留多时,于是对杨熙玉问道:母后与诏诏说完话了没有?”
得到一句令她满意的答复:本宫无事,你们女伢儿多处处也好。”
听她言毕,李诏还未来得及说一声告辞,赵檀便拎着李诏走出了大殿。
檀姐姐走慢一点。”李诏中途出声抗议。
你的胳膊硌得慌。这副模样回来,是要让人内疚么?”赵檀说话间是惯用的看穿一切的语气,那人才不会内疚。”
以那人”来代称自己的父亲,是这位庆华帝姬惯来的习气。
李诏从前惧怕过赵檀,觉得此人不好亲近。后来又佩服她的自在妄为,无拘无束。而今长大了,多年不见再重逢,却在她身上看出了自以为是的缺点,而这原本是李诏视之甚高的一点。
因她无法自以为是,便觉得她人身上的难得可贵。
不晓得是不是清修使得自己六根清净,便瞧出了世人身上的虚妄。
是我自己请求姨夫去径山的,也是我自己茹素才清减了一些。”李诏对上赵檀的眼睛,没有后怕。
赵檀笑了笑,晓得自己过度揣测了人的心思,让李诏不快了。便与她道:我只是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病恹恹的。身子有变好么?”
药还在吃。”李诏提了提嘴角,与她道,姨母jiāo代让我去与赵玠说会儿话,檀姐姐等会要随我一起么?”
叫你去做什么?”赵檀脸色蓦然严肃了起来,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说了一个好”。
二人并肩走在玉阶上,李诏瞧了一眼yīnyīn的天色,回头道:乌子坊那边的宅子拆了不少,我家的老宅附近变了模样。有人说是姨夫在建公主府,你若成婚了,会搬去那边住么?”
不去。”赵檀哼了一声,那儿都快接近城门了,再过去不远就是农田,我过去瞧人耕地锄草么?”
离城门还远着呢。”李诏觉得以金贵自持的赵檀有些好笑,宫里其他几位帝姬还小,也不知嫁去何处,何必在临安城里建府。”
的确是父皇有心为我造的,可我不去他又能奈我何。”赵檀下了台阶,侧头与李诏道:我不会成婚的。”
嗯?”李诏瞪大了眼睛,似是对她这番心思闻所未闻,忽地又冒出一句话来:李敏政呢?”
他是何人?”赵檀霍然打断,不过就是弹丸之地的质子,我何必为之牵肠挂肚?”她话说得流畅,脸眉毛都未动分毫,李诏你在小瞧我吗?”
李诏连忙摇头,试图顺应解释:两国之间邦jiāo紧张,他自然不配我们大宋帝姬。儿女情长本也是笑话,更何况情这一字淡薄得很,只谈男欢女爱,不谈血亲维系的话,我以为唯有情短,何来情长……”
话说一半,却见赵檀默不作声。李诏只能假装没有觉察到她不同寻常的软弱,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我也佩服檀姐姐不成婚的主张。生在帝王之家,若婚姻也要被权衡利用,那日子如何过得快活洒脱?”
那你呢?”赵檀与李诏在翠竹苑坐下,你退了赵玠的婚,往后又是什么打算?”
脑中猝不及防地出现某个人的样子。
李诏甩了甩脑袋,设法将这个人的模样甩出脑海。她道:我如今自顾不暇,倘若病没好,就不想拖累人家。”
怎会是拖累?你爹是李右丞,有攀附之心的人要多少有多少。然你自然是不屑与那些人在一块儿的,只是你往后嫁的夫婿多少也会从这个身份中获一分利,怎么也撇不清的。”赵檀笑道,你就是佛前清修,又不是真的出家了。”
李诏努力弯了弯嘴角,没有否认,佛门清净不假,世事牵绊扰人,可让她二择一,她还是会归于红尘俗世中来:倘若是门第相当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