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太糊涂。
分明已经打定主意,余下不多的日子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活,于他更是两不相gān。
却还是妄念太多。
说着违心的话,并不会让自己好受。李诏摆脱不了心口的起伏,只觉每一弹指一挥间都那么漫长难过。
感到脖颈处忽来的温热水痕,少年心猛地提紧,握住李诏两侧的手,挪开头退后看向少女。
元望琛显然不知所措,他一贯来不擅于处理情绪,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哭吗?”
李诏吸了吸鼻子,眼睫上还留有未gān的泪珠,说着一眼就被拆穿的假话:没有。”
说谎。”
元望琛只能就此作罢,他不会做乘虚而入的事情,也不明白李诏为什么会哭。在他如此放低姿态,甚至可以说不要颜面一般剖白,将自己最软弱无助的一面给她看。她却还是好像刀枪不入一般,将一切拒之门外。
繁艳彩毛无处所,尽成愁叹别溪桥。
少年知晓他自己无法操控这所谓的主动权,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句才叫人窒息无措,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中了苗毒亦或是巫蛊之人。
可是这个下了药的人,她却哭了。
*
几日后。
建在乌子坊那空置许久公主府终于迎来了新的住客。
听闻消息时,李诏正在赵檀宫内。
惯来骄傲的赵檀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给赵樱按上了一个住客”的头衔,而不愿意说她是公主府的主子”。
不过是借住,有什么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的?”赵檀剥了一瓣橘子,分给李诏,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也不是要耸人听闻,只是朝堂里外对此皆有说法。檀姐姐不为姨父担忧么?”
担心无用,这场局里头,明眼人皆看出远西王那是步步为营,用心彰然若显。赵玠已经让出位置给赵玱了,皇叔何必要这个位子遭人诟病?不如继续清心寡欲下去,还得人三分尊敬。”赵檀似全然不将委曲求全的赵适作一回事:倘若真保不住皇位,那也是他活该如此。”
赵檀的心大却也没让李诏太过意外,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身为官家,一朝天子的赵适丧权,将太子一位拱手于人,羞于表达自己的耻rǔ和苦闷,而其身后血脉不会不被波及。李诏又问:檀姐姐就不为自己担忧么?”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一介女流,如何也威胁不到的。只要日子照过,我还是庆华帝姬便好了。”赵檀擦了擦手,一双凤目不经意地看向李诏,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也会来帮我。”眼波微转,倒是叫人倍觉惊心动魄。
李诏捏着自己的指尖,不能将话说满,亦表露了心中恻然:怕只怕,我爹自顾不暇。”这世上多得是狡兔死走狗烹。
两姐妹之间倒是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二人身份如今的微妙对立也被不设防地摆上明面。朝中似倒戈的大臣也不止一人,看似忠心耿耿像为赵氏谋天下稳江山,然而究竟是哪一个赵”,百官彼此心照不宣。
若不是那位官家自作主张地提前从径山寺接出李诏,将之扣押于高楼,先一步将附议废立的李罄文当成了谋逆之徒,或许还能换回李罄文些许时日的效力。
然李诏的这位父亲却也没表露公然扶持远西王的意思,一切都好似未被官家针对一般,依旧悉心做好分内事,处理公务有条不紊。这般举措反倒更让赵适恨的牙痒痒,却束手无策。
赵檀沉默了几秒,似突然想明白一般道:
你无妨,元望琛会救你。”
?”李诏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赵檀对元望琛和她的事情一清二楚,怕是前几日的事被人瞧见亦传出了风声,且一向厌男的赵檀竟然会觉得元望琛是可以信任的破局之人。
如今他是赵樱意中人,远西王座上客。他可以救你。”赵檀改了说法。
可以救你。是能够救的意思。
明哲保身的这一个人愿不愿意救,又是另一回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李诏忽然觉得被这般度量二人情感,倒显得愈发不纯粹,能自救,便不求人,想来檀姐姐亦如是。若真要将自己命数寄托在他人身上,就显得女子无能。”
确实如此,”赵檀点头,盯着燃起的香炉,难得地叹了口气道:我比你还稍年长几岁,这些年来,母后几次三番怪我执意不嫁人,便无机会逃离深宫。若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身为皇女,已是在顶端,却依旧受制于男子,无论是君是父还是夫。而这世间的姻缘实则是上升婚,夫妻之间,女子的出身一般是更为劣势。大和国的《古事记》与《日本书记》中提到皇族女或嫁‘天神’,或是去伊势。若非要成婚必须先脱离皇籍变为臣籍。我自小便觉自己高不可攀,要我‘下嫁’,我便千不愿万不该。可如今一想,何必非要与高于自个人的人婚配,又一想,何必非要成这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