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话方毕,章旋月正从里屋推门出来,眼角还有抹gān了的泪痕。她见三人在外争执此事,哀怨一般地看向李罄文,叹了一口气道:诏诏在里面,不是听不见。”
一时空气骤冷。
有什么话,她想当着她的面讲,都进来罢。”章旋月攥紧了手中帕子,道。
躺在chuáng上的李诏见众人进屋,惨白地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谁知更显脆弱:我都听见了。”她这一场旧病复发,缠绵病榻,久病不起,以为方有起色,须臾却又更糟:人命或有天数,有时候我在想,再花jīng力挽留我,好似也是làng费。”
都是些什么丧气话!”素来威严似高墙,为人遮挡风雨的李罄文却红着眼,嘴上说着惯于扼制的斥责。
李诏瞧出他失败的伪装,笑了笑,又说:但我又想,既然有那丹药,不如就冒一次险。”
一粒如何够用?”管中弦摇头,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道,昭阳君每服用一次,便是一场劫难。”
劫难又如何,不试必死无疑,试了还有一丝生机。”李诏枕在方枕上,将目光转向元望琛,温柔地抿唇笑,望琛,我与你想得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食言???别戏弄我了。”……
隔日,与太医院其余几位太医会诊后,便将李诏此事定夺下来。
秋夜冷风chuī动桂树,枝叶沁人,花香隐逸。然李诏凭着这一丝的甜味,饮下漆黑浓稠的苦涩药膳。
喝得久了,似是习惯了口舌无味。
少年日日上灵隐,为的是在药师殿内奉最早的香。
然连他自己亦不知在做些什么,以及做这些是否有用,只是心中有所念求,便不至于太过煎熬。
无能为力的感觉叫人极为受挫,少年见李诏每日清醒时间日益减少,则心中无可避免地变得愈发沉重畏难,他开始明白从前李诏与他反复qiáng调的话。
周转登了远西王府,明白其因果迂回后更难自持怨愤,或是言语过于直白放肆,以至于不欢而散。而正当元望琛自责于断绝了获取现成丹药的路子之后,转眼却被那饱受热疮之苦而不外传的远西王送上了一盒九转回丹”。
正惊讶于此,四处问讯的少年来不及深思其缘由,又终于探听到那位张仙人行踪,花了不菲重金请人出武陵。
像是一切更为明朗起来。
几日后,张问道带着方练好的九转回丹”出现在了元府,留下一句: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只是李诏服用丹药后,呕吐接连,几乎是将前一日的汤药尽数呕出。少年担忧于此,管中弦却道此为必经过程。
终日昏睡不醒,醒来的短暂时刻也只来服用药膳。因每日唯有吃与吐两件事,李诏嗓子gān痒似烧灼,稍稍一咽皆感疼痛,心力耗损,更觉丧失了自己行动的能力。她心中不甘,是以为自己连二十都未到,如此折磨,身体却已如枯枝败叶般腐朽。
李诏再做不到从前的释然与从容,脾气再难收敛,稍一不合心意,便生抱怨,甚至想要放弃:这般反复折磨,巴不得快点往生。”
章旋月见她受罪,又背着她偷偷抹泪。
就连李罄文也开始慢慢动摇,问她有什么想要的,未了的,他都能尽力为她实现。
李询与赵棉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见到她面时,总说些好事,好似生活中再无烦忧。
然而少年却执拗,还与她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像是làng费一般,偶尔讲几句极为平淡的日常琐屑。
有些时候,李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气声难以辨清。少年依旧辨不清声响,只好低头,将整个耳朵都贴近李诏的唇瓣。
眼前的光亮被遮挡,此时李诏忍不住在想,自己不曾参与的元望琛失聪后那最难的几年,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自幼好似便被灌输以要出类拔萃,成为独一无二的佼佼者的标尺。然此刻,李诏想,无论她或者还是眼前的少年,成为一个常人”亦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她破罐子破摔一般,又像是再做一次戏谑的尝试,尽力张合发声,却说出令元望琛骤然变了脸色的话。
与你那酒盅大小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元望琛似揪住了不放。
烧了估摸着能盛下,我代马依风,不想去其他地方。”
少年顿悟是李诏在谋划自己的身后事,一时之间,心脏骤缩,望着她的枯槁的眼睛,道:你又在胡乱说什么,没有发生的事,是无稽之谈。”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