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晨穿过窗棂,射进室内的第一缕阳光,
床铺外侧的云容散了莲座,侧躺下来,支肘望着睡得恬静安然的三秀。
莹白肌肤,眉目如画,小巧精致的嘴唇宛如花瓣,不施朱而红……
睡着的她不再有那种,弱女子置身于强大男人面前的惶恐不安与无措,这正是他最希望的样子。
虽然这么几年了,三秀对他仍怀有芥蒂,但云容并不后悔。
美好的三秀,他能一见不忘,别人自然也会。
如果不是过去的三秀懂得保护自己,她或许都等不到他来遇见,就已经被什么人细心珍藏起来。
从前,他一心修炼,眼睛只盯着遥远的大道飞升。
到如今才明白,即便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为高高在上的神祗,可只要他在天上俯瞰苍生的时候,于茫茫人海中乍然看到这个姑娘一眼,为了接近她,他也会从天上走到人间。
所以云容很庆幸,相遇之后,他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就把个三秀拢在羽翼下。
即使当初的手段不怎么让人喜欢,可善始和善终,倘若二者不能并存,但他宁愿让开始时不那么美好,即便彼此都要受到一些伤害,他也愿意用漫长的余生一点一点修复。
见色起意,是始于美貌,却终于灵魂。
云容倾身过去,鼻尖嗅到小姑娘身上清幽的,不知名的花香。
原来不是熏香啊。
云容心里淡淡的想着。
他有些不由自主地朝三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小脸靠近,近到可以感受她均匀而轻浅的呼吸。
几乎是睫毛都能相触的距离。
忽然,四目相对。
林三秀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而原本应该尴尬的云容倒很是从容。
他稍微支起身子地笑道:“你醒了,可要起来?”
云容的神色温和沉稳,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也不过是自然而然地与三秀打了个招呼般。
三秀愣了一下,见他还没有离开床的意思,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热起来的预兆,于是垂下眼睑,局促道:“是……是要起来了,师祖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
自然是有的。
云容笑着起身,站在床榻旁拂了拂身上不带一丝褶皱的白衣,道:“今天我们去相个合意的院子,买下来做这段时间的栖身之地。然后再去市面上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家具物品,等到安顿好了,你不是说你家就在这里吗,到时候我就让你回家去看看。”
“真……真的吗?”三秀看云容的神情,和煦而认真,并不像是在逗自己的样子。
云容见她小心翼翼的,宛如一只新生的小兔子,第一次从窝里试探地伸出第一只脚的样子。
他仿佛春风拂来一般,娓然地温声道:“是真的,你难得下山一趟,咱们又歪打正着地来的是你的家乡,这种缘分,想来也是很难得的,你想回去看看,这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不会拦你。昨天我没同意,是因为修真界那些规矩,我先前也没先对你讲过,怕你无所顾忌会坏了规定;况且我们刚来,没着没落的,放你一个人走开,我也不放心,倒不如稍作整顿,安排好,你再从容地带上些礼物上门。”
三秀闻言,思量一番,觉得云师祖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的,遂顺从地点头,道了一声好。
将三秀回家去的事情确定好,安排在后面,云容在屏风后换了件如今俗世里十分常见的便服。
是件荼白色的四合如意云暗纹直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衣裳的样式虽十分简单,但那料子一看便是很好但料子,在加上云师祖身型高大挺拔,一换上这件衣裳,他便从不沾人间烟火的神只变成了豪门世家出来的贵公子。
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有意回避三秀换洗,便交代了三秀一声他先去大堂,让三秀梳洗好了就下去,他们在客栈吃过早膳再上街去找牙行,看看有什么正在出售的院子。
三秀倒是没想到,云师祖做修士的时候,活得仿佛一尊已经羽化登仙的神,到了人间,说要扮作凡人,也样样周全,有模有样的,升至比她这个曾经的凡人更加礼仪周全。
受了他的影响,三秀也找了件更类似凡俗打扮精白色上袄,一条水红绣玉兔纹的裙子,又取出件有薄绒的藕色莲蓬衣,正准备下楼,三许又瞧了一眼镜台中不施朱粉,依旧美貌的惊人的脸庞,忽然发现自己半披着的头发不对劲。
说来,他们声称彼此是夫妻关系,可她却还梳着个姑娘家的螺髻,三秀索性又坐下来,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梳了简单的堕马髻,随意插上两朵小小的绢花,这才把莲蓬衣披上下了楼。
第一个看到三秀的,自然是随时关注着二楼的云容,见三秀忽然将全部的头发盘在头上,完完全全地露出那娇美的脸庞来,云容蓦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凡俗的妇人都要梳起妇人头,这丫头,在为他盘起妇人头。
云容顿生一种希望时光静止在此刻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人家夫妻,琴瑟和鸣,恩爱缱绻。
他笑对三秀道朗声道:“秀儿,这边。”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忽然陷入一阵诡异对静谧之中,
灼热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密密麻麻地刺向三秀,三秀呼吸一滞,低下头,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想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待三秀走到云容落座的桌前坐下。
她一副委屈又不适的样子,皱着秀眉轻声道:“师……容哥,要不早饭就不吃了。”
云容明白,她是因为大堂里这些人的目光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她今日没有带面纱,一张娇美绝世的容颜毫无遮掩,将那些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过去的人都惊得失了魂,所以她又不自觉地想躲。
虽然,别人这样目光灼热地看着三秀,云容也不高兴,但他还是忍着压下心底那点不悦,对三秀安慰地提醒道:“傻丫头,你早晚要习惯的,总不能日日都带着面纱,那样既麻烦也难受,上天给你出众的美貌,自然不是因为厌恶你,你又怎能因此畏畏缩缩,不敢见人呢?”
从最初见到三秀时,他就知道,这是个胆子很小,总想像只小老鼠一样把自己藏在黑暗中的小姑娘,那时他就觉得很怜惜。
所以见到她之后,他就立场羡慕地站在她的身后,成为她的靠山,希望她从此不再感到畏惧不安,轻轻松松地站在阳光底下,在世人眼前,露出原本的面容和欢笑。
他曾经告诉她,美貌不是上天的惩罚,而是恩赐,他希望你得到更多的善意和喜欢,你即使不因过人的美貌而骄纵任性,也不应该为此感到害怕,苦恼,痛苦。
所以他又笑着对三秀说了别怕,有我在,随后扭头对小二喊了句:“我夫人下来了,上菜吧。”
说罢他又站起身来,望向周遭灼灼的目光,肃声道:“诸位,我夫人过去不太出门,被大家这样盯着,有些不适,望各位见谅,莫要太注视了。”
他话音落下,客栈里的客人也都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有些失礼,大部人都不好意思地默默回过头,不再盯着三秀看,还有少数的客人则恢复了清明的目光,磊落地出声回应云容道:“抱歉。”然后才回过头去,继续吃自己的饭。客栈里从新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有很小的声音在悄悄议论三秀的美貌,因为三秀是修士,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但此时三秀袖口里的拳头已经松开,心里也不似方才那般慌乱了。
小二很快过来上菜,上菜的时候,他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看向三秀。
饭后,三秀主动牵住了云容的手,轻声道:“方才。多谢师祖了。”
“嗯?”
云容皱眉看向她。
三秀只得改口道:“多谢容哥。”
“嗯,是我应该做的。”云容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