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浮出水面
姜丰连忙还礼，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扶起冯实，笑道：“老冯你还跟我客套？我哪次回京没找你喝酒？得知是你要来，我欢喜得不得了，每日打发人来码头，都盼了好多天了！”
冯实顺势站起，叹道：“我一把年纪了，原本就等着致仕养老，谁知临老了还要远走他乡，人生的事真是难以预料。”
姜丰笑嘻嘻地说：“这可不是咱哥俩的缘分？”
“孽缘！孽缘！”冯实摇头叹息，和姜丰上了一辆马车，往城里去。
一路上，见到齐整宽阔的路面，冯实说道：“这想必就是用水泥建的了？如今京中也有了水泥，新修的路也开始用了，着实比开采石板要省材料省力气。”
姜丰笑道：“是水泥，修路、盖房子都极好用。如今凡新建的房子都用了水泥在砖缝里，但房梁这些就不敢用。因为大湾是个岛，时有地震，还是木头房子可靠些，若是别的地方就可以用，修建西洋式的混凝土小楼，配上大平板玻璃窗，宽敞亮堂。”
冯实见姜丰说起这些事，眼睛里都在发光。心道，姜丰倒是真心热衷这些庶务，难怪他做地方官做得风生水起。
马车往鸡笼城的临时官宅而去，将来大佳腊才是省府，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衙门和官宅都在那边，鸡笼城这里就是知府属官的配套。
如今大佳腊新城还未建好，众人也只能将就些，先在原知府衙门办公。
冯实已有五十多岁，在这个时代是确确实实的“老夫”了，姜丰看他眼底乌青、面有倦色，就先带他回官宅休息，接风酒过两日再办不迟。
到了临时的按察使官宅，冯实微微有些惊讶。他也听说这是临时的官宅，且大湾又不是繁华的淮扬之地，原本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想着能住就行了。
谁知进来粗略一看，无论是客厅、院子还是起居之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虽没有精致的帷幔屏风、古董摆设，但房间里配套的家具、铺盖、陈设都是新的。
并有管事领着几个下人穿着一致的衣衫站在院子里，见到他来了，齐齐行礼。
姜丰陪着冯实进来，一边安排人带冯实的下人去放行礼，一边笑道：“这都是我让人收拾的，你看看可合意？这是老廖，原是我的一个管事，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他就是。”
冯实心中舒坦，这老同僚骤然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行事却还是处处妥帖，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坐了这么些日子的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冯实苦着脸说。
姜丰点点头，让冯实好好歇息，就先告辞了。
给冯实接风的宴席，姜丰办得很是盛大，凡是在岛的文武属官都拉了来陪席。
这也是应当的，毕竟按察使和布政使同级，都是巡抚以下的二把手。
且对各县令、各府刑房来说，按察使主管的刑律，也是他们主管上官之一，必须打点好关系才行。
这场接风宴，既是让属官们来拜一拜二把手的码头，也是让冯实认一认人。
新任鸡笼城知府罗轩、大佳腊知府卢远扬、刑房总捕头魏志忠等依次上前给冯实敬酒、同时自我介绍。
如今大湾的官员，一部分如苏垒、罗轩、卢远扬等，是姜丰的亲信；一部分是唐昕、沈之鹤、罗鹏、陆灿等，是皇帝指派的人；还有郑达、魏志忠和府军参将卢胜等，都是本土派。
再加上阿勇这个土族千户，构成还挺复杂的。
但各方牵制、互相配合之下，虽也有一些暗中的别苗头，总体还算和谐，像征讨暹罗等大事，都能形成一股一致对外的力，不至于相互推诿、拖后腿。
这些人眼看着姜丰重视冯实，心中对新来的按察使也多了几分考量......
说起来，姜大人和冯大人，可都是先帝旧臣啊！
姜丰留意到了众人表情的微妙变化，他正是要众人都重视冯实，这样冯实才能尽快开展工作，他才好把案件都甩给冯实，自己做个甩手掌柜！
天知道，他兼了这大半年的按察使，被那些离奇古怪、纷繁复杂的案子折磨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他宁愿下南洋跟徐恭去打仗，都不想再面对那些卷宗了！
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办专业的事才行......
这场接风宴是在全城最大的东海阁办的，这家酒楼的幕后东家是岭南的大商贾冼氏，在鸡笼城改造的时候就来投资了，如今城中许多酒楼、花楼都是他家的产业。
姜丰觉得此人很有眼光，且又算知根知底比较可靠，官府的宴席多数都在东海阁办。
因给冯实接风，更是包下了整个东海阁，楼上楼下都有军士站岗，可以说是戒备森严。
大湾海鲜众多，物产也丰富，席上菜肴皆美味，众人赞不绝口。大湾本土的官员都觉得颇有颜面，没有在京城来的大人面前丢大湾的脸。
趁着酒兴，众人还赋起诗，唐昕是状元出身，这诗做得最好。
又有人想起姜丰也是传胪，还是文采惊动最高层的那种，都笑着催他。
姜丰摆手道：“实在不擅长作诗，考试时是迫不得已，朋友跟前就不必了。”
大家听得哈哈大笑。
因姜丰不肯作诗，又被罚了两杯酒。一时酒空，一个使女来替姜丰斟酒，众人皆不曾留意。只听“当啷”的一声，有金器落地，再看一直站在姜丰身后的顾卿已扭住那使女跪扣在地上。
顾卿是做护卫打扮，但她是女子，原本众人也不甚在意。如今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惊呆了。
姜丰也蒙了，全然没看清楚刚才出了何事，半晌才说：“这是？怎么了？”
顾卿哼了一声：“这女子想捅你一刀，刀路还颇准。”
姜丰又怔了怔，叹息道：“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老有人想杀我！还都是不认识的人。”
抬目去看总捕头魏志忠。杨安叔侄征暹罗去了，如今姜丰身边贴身护卫是顾卿，今日酒楼的安保则由刑房负责。
魏志忠神情惊愕，随即反应过来，厉声喊道：“掌柜的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听到这边的动静，早诚惶诚恐地小跑了过来，额头上都是冷汗，看着被扣在地上的使女说：“小的也不知道啊！这女子来了几年了，一直没有什么不妥啊！”
那女子使尽力气挣扎，奈何顾卿手掌如铁钳子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好好的接风宴被这么一闹，姜丰脸上有些过不去，对冯实说：“老冯，真是抱歉，扰了你的兴致。这样，我让他们把人押下去审......”
冯实摆摆手，严肃地站起来，走到那女子的面前，捏着她的脸打量道：“这长相倒不像南边的人。”
掌柜的额头上的冷汗都滴到了地上，也不敢擦，连忙说道：“是闽省来的，她爹娘都开荒得了地，只是家里仍然比较贫困，让她出来做工补贴家用。”
冯实又细看了看此人，摇头道：“不像。小魏，你去问她家长辈，我疑心此人是被收养的。”
他这个“小魏”叫得自然， 魏志忠愣了一下，奇道：“冯大人如何得知？”
不只是他，在场众人都是挺好奇的。
“每个地方的人长得都有特色，大致可以分辨。此人眉眼、脸型，尤其是被人抓住后欲挣不能的狰狞之态，怎么看都像是东瀛人的模样。”
那个掌柜回忆道：“委实与她娘长得不像。”
姜丰问：“与她爹、她兄弟姐妹像吗？”
“她家就只她一个女儿。”掌柜的答道。
冯实点头：“这就是了，老两口一无所出，捡了个女儿来养也是有的。”又问那女子，“我说得可对？”
那女子沉默半日，才盯着姜丰说：“我母国与你何冤何仇？”
这是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