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监守自盗
范致远想了想答道：“他既说了可以等大人查验过，想来名单不至于假。难道是这些日子官府搜拿得厉害，把他们逼急了？”
姜丰捋须笑了笑：“他也不要别的好处，只要几个还俗后的身份......呵，怕是想金蝉脱壳。”
范致远还是不大明白：“自古以来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寻常的紧。只是他拿了这么机密的消息只换几个身份，我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姜丰微笑道：“他若想要钱我反倒不信。”
“哦？这是什么缘故？”
姜丰道：“你瞧他那满肚子油水，腰围比我还大......并他的里头的僧衣都是绸的，可知这厮富裕的紧。”
范致远恍然：“是了，他携卷了弥勒教的钱财！大人您真是观察入微！”
“少拍我马屁！”姜丰笑道，“他本有钱，要钱作甚？只怕这不是树倒猢狲散，是监守自盗、借刀杀人、金蝉脱壳。暹罗远在南洋，各族混居人员复杂。偏又是个繁华的地方，不比去那荒芜之地得吃苦......他有了钱财有了身份，摇身一变成个富翁，再娶两房娇妻美妾，用不了几年便儿孙满堂了。”
又看了看那份名单，姜丰啧啧叹道：“还真是全国都有......他写得那么详细，想不信都不行了。若只有几个十几个名字，说不得此人为弥勒教派出来的幌子、弃卒保帅。写得这般齐全、有将弥勒教赶尽杀绝之意......”
“这和尚真是心狠。”范致远摇头，“他和周大壮说话时，我的人就在隔壁偷听，他还义正言辞地骂周大壮卖亲求荣。原来真正卖亲求荣的却是他自己。”
“是不是如此还不好说，如今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姜丰吩咐：“在大湾的先抓捕起来，先审一审！”
忙了那么多天，总算逮到一条大鱼，就算是“愿者上钩”的，也开心得很。
弥勒教在大湾的势力也不小，只是藏匿得深。
姜丰遂立时遣特种营的兵士连夜动身前往全岛各地抓捕，依着名录抓了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头目。因抓得突然且清清楚楚有名录，几乎没有逃走的。
待拿回来一审——竟然是真的！弥勒教要紧的头目都在了！
过了十几日，漏网的几个也抓到了。
弥勒教在大湾的势力真真正正一网打尽。
姜丰简直喜出望外，对范致远说：“我们这回上那和尚一个小当，得了一个大便宜！”
可不是上个小当嘛？假装不知道和尚借刀杀人的用意，就做他手中的刀，把附着上身上隐患给铲了个干干净净！
接着，姜丰又赶紧上书朝廷，将和尚给的名录附上。
朝廷清缴这些教派是从来没有停歇过的，刑部得到这份名录大喜，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快马秘密发往各省。
不过半年多的功夫，盘桓数百年的弥勒教几乎被连根拔起！
皇帝得到奏报后，犹自纳罕，自言自语道：“历朝都不曾剿灭的，在朕手里剿灭了？”
心腹太监笑道：“陛下乃真龙天子，魑魅魍魉自然无处遁形。”
“哈哈哈......”皇帝笑道，“朕乃真龙天子，姜丰却是朕的福将！”
这样的人，用起来如此顺手，简直无往不利，又让皇帝如何不惜才？
想到工部还欠大湾几千套兵甲，皇帝立刻命工部加紧速度，把兵甲装备发往大湾。
剿灭弥勒教乃一件大事，姜丰献名册立下大功，工部哪里还敢拖延？早就加班加点地赶制兵甲，至于被留在大湾享福的工部郎中，那都陈年往事，不要再提了......
大湾这里，将弥勒教头目斩首后，姜丰又命各知府、县令贴安民告示：弥勒教假借传教之名、行勒索教徒、强制征税之实，实属叛逆。今已将贼首清缴，余者信徒若迷途知返，则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当以从逆治罪！
原先邻居间相互举报、攀咬的，经查实是受蒙蔽的普通百姓，都可以开释回家。
其中就包括肯朝弥勒佛像吐口水、踩两脚的“老五”、一直哭哭啼啼的周老太太。
周大壮亲自到衙门接了老五和他娘回家。
到了家里，周老太太看到没有外人了，才开始骂：“你这个杀千刀下地狱的邪魔！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世是要做猪做狗的。”
“你老可小点声吧！”周大壮连忙捂着他娘的嘴：“隔壁可都住着人的，你再喊，是又想进牢里住吗？”
想到那阴森潮湿的大牢，周老太太哆嗦的了一下，觉得全身都有虱子在咬，也不敢叫嚷了，只恶狠狠地瞪着儿子，又咬牙切齿地骂儿媳妇，都怪她带坏了儿子！
从前的大壮是多孝顺、多虔诚的好孩子啊！
周老五一直沉默，等周老太太不说话了，他才说道：“婶子也歇歇气，三哥说得也不错。你想，那些神师要是真的有神通，又怎么会被官府捉住砍头？既然一个个都逃不脱，想来都是骗子。”
周老太太又开始指天骂地，只是不敢再提“邪魔”、“神师”的字眼，唯恐被人听见了又告发她。
周大壮虽然很无奈，但又不能把老娘往外赶，只能把她关在房里，吓唬道：“你还是别出门，外头还在捉从逆余孽呢！”
把周老太太关了起来。周大壮和周老五相视一笑，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周老五看了看周大壮这间小宅子，笑道：“老三你这是遇到贵人了......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也多亏了你。”周大壮说道。
当时要不是老五报信，他们一家都跑不了，说不定还得连累高少爷他们......
“我想去府军应征，你看我能行吗？”周老五突然问道。
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心中还有侠气，不忍看到老三一家惨死，才会给高雷透露“袁州，弥勒教”的消息。
如今弥勒教被铲除了，他也自由了......
想到府兵每个人都背着火枪，威风凛凛的样子，周老五也很向往。
对于府军征兵的事，周大壮也不清楚。但此时的人，要不是军户，谁会主动去当兵啊？当兵是要上战场的，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但是大湾的兵似乎又不一样，每个人都膘肥体壮的，听说军营里伙食很好......
兄弟两个商议了半天，第二天，周老五还是往府军的征兵处应征了。
解决了弥勒教的事，大湾上下都欢天喜地的。就连百姓都是松了一口气，原先官府让邻里相互举报，有些人就借机报私仇、诬陷他人。
一些本来只是念念经、拜拜菩萨的老头老太太，被人举报了也抓到了官府，非得朝弥勒佛像上吐口水才能放出来。
老人家信佛的，哪里敢干这个事？就是勉强干了，心里也害怕得很。弥勒佛也是佛啊，做了这样的事，死后要下地狱怎么办？一个个都怕得不得了。
但是又不敢怨官府，只好把怨气撒在胡乱举报的邻居、罪魁祸首弥勒教身上了。
............
经此一事，全岛也是闹得人仰马翻，必须安抚下来才行。
姜丰正在想办法，外甥高雷找了过来。
高雷说道：“舅舅，我们府学生商量，百姓之所以会被这些教派蛊惑，都是缺乏科学知识。我们商议，不如在城里办几场科普讲座，揭发那些术士的把戏。”
这些教派常用的一些手法，什么身现佛光、幽冥鬼火、符纸自燃......都是利用了一些化学和物理原理。
府学开设了自然科学的课程，这些把戏在学生们眼里一点也不神秘。
姜丰笑着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常说，多学科学知识，至少不会轻易被人蒙骗。你们好好办，把科普讲座办得热热闹闹的。你去找卢知府，让他给你安排场地、派衙役维持治安。”
这原是学生们的一些想法，如今得到了巡抚大人的肯定，学生们都很高兴，立刻风风火火地办起科普讲座来。
秀才不出门而知天下事，他们虽是一届书生，也是关心社稷大事的！
百姓都爱看热闹，这科普讲座是学堂的秀才公们办的，听说比街上的杂耍还好看......
一开始大家只是看热闹，后来听秀才公们说里面的原理......才恍然大悟！哎呀！原来鬼火是这么回事！白纸出现血字是这么回事......从前咱们都是被骗了！
一时间，城中都在说科普讲座的热闹，抓捕弥勒教徒带来的风波才渐渐散去了。
姜丰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几个下属道：“可算能安心些了。”
冯实笑道：“范大人高才，一上任就了结了如此大案，老夫实在惭愧。今弥勒教是铲除了，听闻还有什么天师道，也是一丘之貉。恐怕天师道的事，也得着落在范大人的身上。”
范致远的脸色顿时一僵。
天师道和弥勒教可不一样......真正的“天师道”首领就是司空山的张天师，是朝廷在册的。而民间冒用“天师道”旗号发展教众、愚弄百姓的才是邪教。
这李逵和李鬼，可怎么区分呢？
再说铲除弥勒教，全靠对方出了叛徒，那胖和尚是自己送上门的。天师道难道也有送上门来的？
因为弥勒教的事，他成了酷吏，百姓们背地里都骂他老鼠精......
他也想做个好人啊！
“此事，得从长计议。”范致远硬着头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