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庸铮作为沐府客卿,身份比之当初所雇佣的护卫,身份自然高贵许多,锦衣玉食自不必说,青笺阁上的诸多武功秘籍也可以随意观看。可这一切对于一心只修自己剑道的徐庸铮来说,是没多大诱惑力的。可是客卿之荣光可享,客卿之职责亦须承担,比如这次沐府去南岭贺寿,徐庸铮自然是不得不去,当然这里面也有某人的强烈要求的成分。
沐逸雅认真仔细清点完贺礼之后,便吩咐下人去清点行囊人手。动辄数十口人的出行可不是小事。
一见到徐庸铮与本次车队随行,沐逸雅不由得打趣道:“哟哟哟,原来是徐大客卿,不知道这次去南岭,打算如何扬名立威呀?”
徐庸铮见到熟人打招呼,倒也不怯。“沐小姐又是说笑,这次路上又要承你多加关照了。”
“尽来些虚假的客套话,我要是有你这般武功,莫说关照,整天看着你都行。也不知道你与亲近之人是如何言语的?”
“与亲近之人肯定是亲近些。”徐庸铮理所当然道。
沐逸雅随即脸上一红,推开徐庸铮就匆匆跑上马车。
徐庸铮见怪不怪,在他看来,沐逸雅的大小姐脾气就是有些难得伺候。“真是个奇怪的人。”
斜靠在车中,徐庸铮静静看着车顶,车内的华丽装饰更是不必细说,徐庸铮本不愿待在这隐隐淡淡的木兰花香的马车内,但是架不住沐家小姐的一声令下,打着守护寿礼的名头。徐庸铮不用想也知道,贺礼根本就不在这辆车内。车外阳光暖暖,车内也较为舒服,徐庸铮依旧没有选择坐在椅上,而是坐在木板上,靠着结实的木板,竟愈沉沉睡去。
那日的天气也像今天这样吧。
只是山中的路没那么好走,一路上的几人说说笑笑,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再回到那般无拘无束呢?
记忆中的那几个人名就那么重要吗?
不,不重要,因为那些死去的人的脸时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这就是我人生途中的里程碑,我又怎么可以拒绝。
我要将你们这道石碑染上一个个血的烙印,不然你们怎么可能瞑目呢?
徐庸铮的脑海里的无名功法在不断运转,他越发明白无名功法的不凡,就是心里就对它越发看重。就是不知道那个叫诡的家伙在我脑子里过的怎么样?
车厢里猛地一阵抖动,徐庸铮则是一阵悸动,如休憩于树枝的寒鸟汗毛竖起。
沐逸雅看到他的异样,担心问道:“你是否做噩梦了?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徐庸铮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以为你这般宠辱不惊的剑客不会如此呢?”
徐庸铮睁开微微泛红的眼睛,瞬息间便回归到黑白两色,他不免笑道:“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你不是木头人,有时却是连木头人都不如的哩!”沐逸雅打趣道。“我们此次前往南岭,势必要经过中州,想必这也是你第一次前往中州吧,我们车队行得早,本就最多不过半月的路程,我们提前一个月出发。你可有什么想看的景,或者有什么想见的人吗?到时侯歇息耽搁个三四日也是可以的。”
第一次去中州吗?徐庸铮倒也不想解释什么。
他回答道:“景观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是想去找几个熟人。”
“你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熟人吗?你在中州也有熟人?是哪些大家族里的小姐呀,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打听打听呢。”沐逸雅笑道。
“哪里是什么小姐哟,我就这个命。是几个我不到,他们就不准死的人!”
徐庸铮说此话,倒是没多少语气转变,反倒有股坚决的意味。
“他们是受了什么重伤还是有什么疾病缠身吗?等待你去找人医治吗?既然如此,我们沐家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呢?你身上的银两可还够?除了你每个月可从沐家账上取的银子,我还能借你一些的。”沐逸雅转念一想,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殷勤,反倒有些不美,于是她继续低着头,查看着沐家的账目,没有人发现她红得似苹果的脸。
“那倒不用,这种病只有我能治,而且,也只有我敢去治。”
“你还会给人治病?那你的医术很高明吧。”沐逸雅说道。
“只会治那一种怪病,可当不得什么医术高明。”徐庸铮解释道。
“现在,我仍旧有些担心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甚至更不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可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时隔多年,我不仅记得他们的名字,更记得他们的容貌。我还是想知道一下他们这些年的情况,我还担心,他们这些年是否吃得太饱,是否睡得太香,生活是否太过美好,那种怪病是否已经不用我来治了?”
沐逸雅隐隐想到某种可能性,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弃儿?被人遗弃的人,怎么可能过得开心?而徐庸铮竟然是个孤儿,那么他这些年都是怎么样过的,那么他身后不愿被人看透,不愿被人了解的保护色,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我们沐家在中州不算人脉广阔,可是还算有些情报来源,要不然,我替你找找那些人。”沐逸雅试探说道。
徐庸铮略微一思忖,沉声道:“还是不麻烦你了,有些事一旦假手于他人,那就会变了味。这件事,只有让我一个人亲自来解决的。刚好,我也可以当作在中州四处游历一番。”
来了来了,不愿假手于人的事,你果然是个弃儿。徐庸铮,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呀?
沐逸雅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右手捏住账本的一角,死死地抓住,似乎能多捏出数十两银子一般。
窗外风景独好,只是车内两人阴霾罩于心头,不见艳阳天。
另一处巨石错落凌乱的山顶上,微风时时吹动,刚好能拂动一人衣袖,给山顶的人们带来大自然的恩泽,只不过偶尔也会招来一两片落花与乌云。
一位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将粗布衣裳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以其布满老茧的厚手不断抚摸着一块巨石,仿佛要将巨石一块块揉出水捏出粉来才肯罢休。只见他猛地变手为抓,双手牢牢焊进巨石里,微微发力,就要将一块长形巨石举在自己头上。那巨石比之他的肩膀也要宽上许多,只是让人觉得这巨石失去了重量,仿佛中间早已被掏空,下一刻,他的右手向前方轻轻一拨,左手向后一转,巨石就极富灵性,在他手中比小孩手中的棉花糖一样轻巧。石块在空中旋转,棱角分明的形状渐渐圆滑了起来,像一张灰色的幕布在慢慢长大,那形状边缘仿佛有千万条流苏落下。
他向前一推,巨石蕴含满满的能量,就不再轻盈,在脱手之后,一丈之内,如巨石如水,波澜起,石头也四散开来。
“按你这手法,以后整天背块石碑在身上,然后再去行走江湖,好找人晦气。”旁边一个白衣少年看上去年岁更小,他双手负后,言语里尽是嘲讽,毫不留情。
“师······白帮主,上次听闻你的见解后,我茅塞顿开,可是怎么就找不到那种所谓的破碎感。不知道,你可找到什么别的法子,能够教我学会。也省得我以后行走江湖,白白辱没了白帮主的威名。”叫楚瑞昭的青年不由得挠了挠头,讨巧说道。
“你小子净想着走捷径,你们楚家的先辈创立折碑手,不知观摩了多少古碑名碑,日夜冥思苦想,最后才于一星夜有所悟。你倒好,离了这巨石,就像丢了娘的孩子一样,你家先祖若是知道,是不是该从那座古墓里惊起,大骂你这个不肖子孙才罢休呢。”白衣少年一手轻轻捻着一抹头发,言语依旧是不留情。
“若是您愿意收我为徒,我哪管什么楚家的先祖,我肯定会常侍您老人家左右的!”楚瑞昭谄媚笑着道。
“少来,我不想与你这没落家族扯上半点关系,至于你小子打的什么小心思,我会不清楚?此间事了,你我以后还是不要有任何瓜葛得好!”少年言语刻薄,转身就走下山去。
“师傅,终有一天,您会认我这个徒弟的,等我从朱家归来,办完我们楚家的事后,我发誓,我定会去找寻您的。”楚瑞昭在心里暗暗发誓,手中的拳头再度握紧了一分,眼神也没有刚才的笑意。
顷刻,少年已到山下,有一金黄绸缎,玉坠装饰的马车在路旁静候。
马车上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身穿淡黄色衣裳,满脸恭敬等待着。
“公子,下一站,我们将前往何处去?”中年男子问道。
“近来哪些地方会有热闹的事发生呢?”白衣少年望着天空的太阳,玩味笑道。“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吧!”
卫靖边对此无可奈何,只有恭敬地伺候这位小公子哥上车。
他直视太阳而无需遮挡,他的眼睛可视天地万物于无物。
他的目光并没有如何的呆滞,反倒似冬日的朝霞,那样的静谧,仿佛早已在空中就看尽世间喧嚣冷暖。他的目光更像夜幕中的一抹极光,可以十分绚烂,却不是常人可以观测的。这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眼,而是一双异样得动人心魄的眼。卫靖边的动作极为熟稔与小心翼翼。那少年明明年纪更少,身着白衣,动作依旧没有任何拘谨不自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楚瑞昭那小子没喊着拜公子为师吗?”卫靖边问道。
“真要拜我为师,那小子的资质也太稀疏平常了,再说,我身边有一个尽心尽力的你就够了,护卫这个职位,不在人多,在于人尽职的。”
“公子怕是小瞧了那人,楚瑞昭资质绝对算不上平庸了,按照楚家的态势,在那小子手上,会大有起色的。”卫靖边毫不吝啬对他的赞赏。
“那小子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段路谁也帮不了他的!若他有心,以后我们终会见面。对了,洛阳那边可有回信?”少年的话显得有些老成。
卫靖边对此深以为是,能一见面将他的枪法指点出来十二路不合理之处,他对着江湖指点事宜,怎么样说话都不会是过分。
“只有四字,一封如常。一封无讯。”卫靖边没有追问书信中的四字是何含义,针对的是什么事。他的聪慧只有白衣少年知晓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