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里。
继国务卿赫脱率军工代表团高调访问印度后，美国国防部长尼尔·迈克尔罗伊对印度进行了一次低调的单人访问。
上次军工代表团分取了6500万美元的军火订单，而印度在掏出这么多美元后还意犹未尽，询问能否利用艾森豪威尔打算给予的10亿美元发展贷款中的一部分，继续购买军事装备或者武器装备的生产设备，增强印度的国防实力。
这当然可以。10亿美元虽然名叫发展贷款，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名字而已，没说一定要用到和平事业上。只要这10亿美元买的是美国的商品，能帮美国减少生产的相对过剩，那就行了，什么种类并不重要。
“国防部长先生，”尼赫鲁对迈克尔罗伊说，“印度是一个四亿多人口的大国，军队规模极其庞大，因此印度军队的装备不能完全依靠进口，哪怕其中的任何一个主要类型，如果全靠进口，那对印度来说也是不可承受的。因此我们在军事贸易中还会坚持独立自主的国防工业。”
“对于一个新兴的独立国家，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想法，”迈克尔罗伊笑容可掬，“只要在国防法案的允许范围内，美国不拒绝向友好国家转让武器的制造方法，甚至转让整座武器工厂。当然，所有的转让项目都应基于商业合作的原则，买卖必须公平。”
尼赫鲁：“对此我也十分同意，印度与美国的合作是商业性的而不是政治性的。很高兴您和赫脱先生都没有提出强制的政治条款，克里什那·梅农部长会与您商谈具体的引进项目。”
……
“梅农先生，在印度制造f-104战斗机可是一个挑战，这是超级巨大的工程。”迈克尔罗伊对这个印度国防部长毒辣的眼光感到吃惊，一开口就想在印度组装生产f-104。
“印度空军需要一种超音速的战斗机，我们的领空已不再安全，中国有图-4和图-16，印度空军现有的法制战斗机不能有效拦截它们，只有部署超音速的、截击能力强的战斗机，才能克制轰炸机群的威胁。”
梅农的理由很充分。
迈克尔罗伊：“f-104当然是一款优秀的截击机，2.2倍音速、6万英尺的飞行高度，能够拦截现役的所有轰炸机。但是，高性能也就意味着它很难制造，需要大量专用的专门设备，和专门的生产厂。”
梅农：“我打算把印度斯坦飞机公司进行重组，整合目前印度所有的已完成国有化的航空企业，成立印度斯坦航空有限公司。印度斯坦航空有限公司将把西克的飞机修理厂扩建为西克飞机制造厂，在卡拉普特建立发动机工厂，在海得拉巴建立航空设备厂，构成‘f104星式战斗机生产联合体’。”
迈克尔罗伊眼睛一亮。
好大的手笔，这可能是苏联最近两年教印度的吧？三个大型综合工厂，典型的苏式布局。其实美国的航空工业体系和梅农的描述差别不小。不过，哪怕只给飞机总装厂和发动机组装厂，就可以让美国航空设备的制造业吃上好几年了。
“美式航空工业并没有这种简单的生产联合体，”迈克尔罗伊说道，“但是，飞机的总装厂和发动机工厂大致上与你的描述差不多。至于航空设备厂，其实f-104的航空设备是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公司共同完成的。”
梅农：“印度打算从10亿的发展贷款中，分配出2亿美元用于发展战斗机制造业，在5年之后组装第一架战斗机。印度最终要生产和装备500架超音速战斗机。”
迈克尔罗伊没有直接回答，他和他的秘书还没算印度提出的方案的总价钱呢，等算出来准确数字的时候再告诉他2亿美元够不够。
“国防部长先生，您了解宝&洁公司吗？”迈克尔罗伊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
迈克尔罗伊就快卸任了，他要开始自己的新职业生涯，或者说是他卸任国防部长后的余热发挥：
宝&洁公司董事长。
和梅农谈的最后一项议程的目的，双方都心知肚明，三句两句就谈清楚了。
确定宝&洁公司搭这10亿美元发展贷款的便车进入印度。
具体操作流程是：10亿美元的发展贷款划账后，除去买武器装备的，还能剩个几亿，其中会有3500万美元印度会用来引进日化工业，宝&洁公司就借此进入印度，开设合资的宝&洁公司印度分公司，印度的合资股份从这笔3500万美元的日化工业资金里面出。
梅农对军事作战是不懂的，对军事工业触类旁通懂一点。他最精通的是政治，在政界和法律界的能量大得很，梅农真的可以帮忙撮合这件事。
作为交换，迈克尔罗伊会极力撮合所有与f-104的重要零件相关的工厂，派人加入下个月艾森豪威尔的访问团，来与印度斯坦航空有限公司洽谈投资建立零件生产厂、组装厂的事情。
就是这么简单。
……
房山。
正部级程序员唐华翻看硬盘里彭恒武留下的代码。
老彭真是这个时代的良心程序员，没打开硬盘之前唐华还有点担心老彭留下一座屎山给他，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代码写得很工整，一段一段划分得很清楚，而且在重要的地方都加上了英文注释。
当然，代码加注释，这本来就是上海计算机所编写的b语言教程里面反复强调、一定要做的事。
彭恒武留下的程序，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是“穷奇”程序。
这个《山海经》里长一对翅膀的异形虎，即将组装完成的中国第一枚原子弹，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建立了一套虚拟程序，在电子空间里可以模拟“穷奇”爆炸的前2毫秒过程。
2毫秒其实有点不太够，而且现有的虚拟程序模拟的参数比较粗略。如果改模拟标准，提高数值精度；时间扩展，向前追溯十几个毫秒，从炸药模组爆炸时开始模拟；向后也再延长十几个毫秒，——那就是真的计算机模拟核爆了。
不过，这需要把天河一号的内存增加100倍，而且运算速率至少也要增加10倍，以及，获得足够的真实核爆参数来保证程序设定的正确性。
现在硬盘里的“穷奇”程序，用途是给轻核反应组当核扳机用，他们几个人设计出来的氢弹构型，都是用“穷奇”当核扳机的。
“穷奇”程序不用唐华调整修改。硬盘里还有一整个文件夹，是“浑敦”的设计文档、模拟程序、模拟记录和参数计算公式，浑敦的设计已经结束，这个文件夹也不用管了。
然后就是轻核反应组用来验证氢弹构型的四个程序，分别是中子输运计算、辐射流体力学计算、温度和压缩比计算、等离子体计算。
……
“真没想到你们氢弹的研究已经到了这一步。”唐华说。
“5月分出轻核反应组，6月我们就陆续把之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总结了出来，”邓稼先说，“你前几年收集的美国原子物理的论文集特别重要，我们从里面找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唐华：“可惜美国聚变物理的论文在50、51年最多，此后就逐渐减少，后来就不讨论了，这个东西对美国也是顶级机密。”
“氘氘、氘氚反应的截面就是在6月份搞清楚的，是萨本豪完成的计算，而且他找的切入点特别棒，就用配给他的t58计算机得出了结论。”邓稼先指了指萨本豪，“美国公开发布的数据故意改过，留了坑。”
萨本豪：“我这个是常规计算，于副组长拿到数据以后，又用布莱特-瓦格纳公式证明了所有轻核反应的截面不超过5巴，这一下就把我们的工作往前推了一站地。”
于敏不但用布莱特-瓦格纳公式证明了轻核反应的截面上限，还继续往下推算氘化锂6在吸收中子后当场进行剧烈的氘氚聚变反应的可能性。
然后就卡了，大部分人看到于敏算出的数据，第一反应就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吖。
但是，美国历次热核试验的情况又证明，美国一开始是用液氚做的氢弹，后来就逐渐过渡到氚+氘化锂，现在可能已经是氘化锂为主了。
这条路是可行的。哪怕直觉觉得不可能也要继续前进，前进。
7、8、9月，邓稼先把战线推到了堡垒的外围，堡垒的中间就是轻核反应组的目标：氢弹。
……
原子弹不是大国核武库的镇库之宝，氢弹才是。氢弹也被人称作地球各国最深的机密。
抱着一枚155毫米榴弹爆炸，人体会变成肉渣散在100多米方圆的地上。
抱着一枚2.5万吨当量的原子弹爆炸，人体会汽化，等离子气态物质会以十几倍音速飞出去，随着蘑菇云扩散到整个平流层。
现在有人告诉你，在原子弹旁边放一坨氘化锂6，当2.5万吨tnt当量的原子弹爆炸的时候，这一坨氘化锂6不但不扩散飞掉，而且在某个时间段还能让它受到巨力挤压，并维持一段时间，直到锂6吃了中子变成氦和氚，直到里面的温度超过聚变阈值，足以让氚和氘发生聚变反应？
笔给你，你来设计一个结构实现上述功能，反正唐华不干这事。
氢弹设计为什么这么难，有人总结出可能有两个地方容易卡脖子：
第一条是需要在大气层进行多次核试验，包括增强型原子弹的试验，从大气层中采样分析增强型原子弹爆炸后的产物，以此作为氢弹设计的原始参照数据。所以禁止大气层核试验之后，就再没有新的国家研制出氢弹了。
第二个可能是，氢弹的设计太反常识了，就像一道超级偏超级难的高考怪题，只有地球上最聪明的那几个脑袋才能解出这道题。
……
“唐部长，您可是现在地球上最聪明的人前十名，”周光召说，“帮我批改一下看看，我这个构型的设计错误在哪？”
唐华：…………
都是《共青团真理报》干的好事，关键是那篇文章还被国内报纸全文翻译刊载了。下次去苏联，得找科莫茨基社长算账。
贴在墙上的周光召-01构型，唐
华把里面的公式、参数、过程嵌进程序，分别做了四个演算，效果很不好，对聚变物质的利用率也就比千层饼高一点点。
唐华拒绝批改。邓稼先看了看周光召-01构型，觉得其中一个地方可以改一下试试，但在旁边的中型机上试着演算了一下，效果还是基本一样。
墙上一共贴了5张纸，5个设计出来的氢弹构型，用两天的时间逐个编程进行粗略演算，结果竟然都差不多，对聚变物质的利用率很低。
……
一辆货车在原子能科学研究院门口停下，放下来四个大木箱，警卫战士打开木箱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后，装上小推车推进院里。
这是唐华掏钱从大连买了运过来的海鲜。
“前阵子的工作你们神经崩得太紧了，”唐华说，“这个时候需要放松，放松，换换脑子，或许好好休息之后，大家就找到新的思路了呢。今晚轻核反应组大吃一顿，然后放一星期的假，一星期过后老彭也该出院了，全组再集结重新开始。”
吃完这顿，唐华也该闪人回去了……
“流体力学，高温等离子体，核物理，中子物理，惯性物理，十几种高能射线，还有火工品数据……”周光召说，“这工作把以前学过的知识看过的书全用上了，而且还不够。”
“而且这些科学门类，都要用到很深的程度。”唐华把龙虾切开，放下刀准备吃肉。“但是关键是思路，有时候可能要跳出固有的思维框架，寻找一种类似于灵感的东西。”
于敏：“越是难，我就越来精神。”
黄祖洽：“你觉得氢弹的真实面目大概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唐华突然想看看莫兰德构型到底经不经得起推敲。
“这个球是‘穷奇’，然后这一根空心柱是氘化锂6，空心柱中间是铀-238的实心柱，氘化锂6外面填充泡沫塑料，哎，老邓你的构型就考虑过泡沫。就是这样。”
……
“59年11月底，我们轻核反应组的工作从天马行空的理论钻研进入到了工程构型的攻坚战。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彭恒武还劳累过度住院了，但大家斗志高昂。”
“攻坚战的第一场战斗全军覆没，经过超算的计算，我们提出的5个构型效率都很低。忙活了半年，氢弹的结构对所有人还是个谜。”
“唐部长让我们全体休假一星期，换个思路再战。在放假前一天晚上的聚餐时，唐部长突然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用粉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氢弹构型。大家都被吓坏了，周光召把歪歪扭扭的图精细化，依据图中的信息列出了方程组，这就是氢弹研制中的‘唐周构型’。”
“当晚我们就用超算对‘唐周构型’进行了计算，它对聚变材料的利用率也不高，和前5个构型比只是略有改善，还是无法实用化。但是，这个构型和之前我们想的5个构型完全不一样，这让我们意识到，氢弹构型在满足压缩、升温等硬性条件的前提下，还有很多很多条路可以尝试。”
“受此鼓舞，我们全体取消了休假，所有人打起精神，坚持岗位，又连续作战了两个星期……”——何炸麻回忆录：《氢弹诞生的20天》，199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