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郡,东农山以西,毋血水东岸,丘陵丛林的道路残留片片血腥,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丘陵道路周围,从分布状况来看,不似正面对阵而战死的,许多尸体是一副惊惧的表情,八成是轻敌被人摸到身旁袭击。
悲观的气氛笼罩在这片丛林,十几名宁州军卒默默抬搬尸体,避免自己的袍泽暴尸荒野,留住最后一分尊严,同时又对那位把自己从敌人埋伏救下,又没有过多责罚本屯违命扎营的徐校尉生出两分感激之情。
要知道,前两天徐校尉可是在连然军营把延误开拔集结的王屳屯长都斩首示众,没有人会认为徐校尉不敢责罚本屯。
“什长,我刚刚看到军侯阴沉着脸......”一名军卒靠过来自家什长身旁低声道。
“废话,那个该死的家伙想找块舒适的地方扎营也就罢了,偏偏那么倒霉,之前连个人手都不派出探查,就把兄弟们引到敌人驻扎地下面,死了几十个兄弟,若不是他也战死,老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云南郡的奸细....”第三屯什长陈浑骂道,口中“该死的家伙”本是第三屯副屯长,在屯长被斩首示众后,顺理成章地代理屯长,结果却把自己和几十军卒的人头送到敌人刀下。
若非徐回军侯及时调动另外两屯人马赶来支援,猝然受袭的第三屯有可能被全歼在此,最多逃出几个人,陈浑想想都是一阵后怕。
虽然陈浑不是征募新兵,混迹军中已有四、五年,典型的老兵,经历不少大小战事,调来别部作为基层军官骨干,可是谁也不想随便死在战场上。
陈浑刚刚骂完,便有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过来,说是队正唤他过去议事。
刘曲,第三屯队正,虽然出身宁州将校世家,却是旁系子弟,家道在祖父那代就衰落许多,更别想嫡系付出资源来助他,只得靠着自己从大头兵开始,征战厮杀,前段时间勉强沾上一点出身大族的光,调来担任别部队正。
刘曲身上受了几处伤,虽然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可是马虎不得,又逢徐回派霍超过来给第三屯送药,特意叮嘱让他处理伤口,便躺在地上,吩咐亲兵包扎,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情,遂派人去找陈浑商量。
撞进敌军陷阱时,本队靠着队正刘曲和陈浑等几名老卒军官的个人勇武,身先士卒,冒阵抵抗,延缓队伍的崩溃,苦撑以待后方援军赶来,因此在另外一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惨剧下,刘曲本队还能保持编制,尚有一战之力。
很快,陈浑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队正刘曲的身旁,看样子两人十分相熟,多是携手征战杀出的过命交情,否则不会这般姿态。
说起来,陈浑参军的时间比刘曲还早半年,可两人分配在宁州军同一伍的,算是一种缘分,经历一场大战后,同时晋升伍长,后来又一同被抽调到别部担任骨干军官,但是大族旁系出身的刘曲更具有优势,担任别部队正,平民百姓出身的陈浑则是什长。
“看来前方出问题了......”刘曲嘀咕道。
陈浑点了点头,云南郡重新夺回东农山是众所周知的,这也是刺激宁州军府集结大军讨伐的原因,可凡是对云南郡有所了解的军官、将领,甚至军中老卒,都知道老对手云南郡有几斤几两,依托东农山屏障固守才是云南郡的最佳战术。
步行,从东农山到毋血水东岸,至少两日步程,刚才第三屯遭遇的敌军显然不是一支探马侦骑,那么说明云南郡大军夺回东农山后并非死守,而是朝着东边推进,难不成是要杀入建宁郡,打到宁州城?
想着想着,陈浑、刘曲两人的脑袋有些发疼,实在想不明白,作为冲锋陷阵的悍卒,他们是优秀的,充当基层骨干军官也是很不错的,但要思考这么有战略高度的问题,不是一件易事。
“队正,队正......在丘陵上边两里外发现很多尸体,看装扮是咱们宁州军的,有老兵认出有几具是驻扎东农山的人马。”一名军卒急匆匆跑过来报告。
什么?刘曲、陈浑脸色一变,又回想刚刚遭遇的敌军,结合起来分析,恐怕是一路追击东农山的宁州驻军而来,然后撞见戒备松懈的第三屯,顺手一同收拾。
“快去,把情况汇报给军侯!”吩咐完毕后,刘曲不顾身上伤口,急忙起身,朝着发现东农山宁州驻军尸体的丘陵上方走去,陈浑一同跟上去。
丘陵上方,刚刚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李钩望着四周把自己围起来的人儿,残存几分余惊后怕,下意识缩了缩身体,然后发现一只水囊递到自己面前,沿着水囊看去,竟然是刚刚赶过来的年轻大官。
李钩可是听见刚才周围诸卒恭敬称呼年轻人“军侯”,那可是统率几百人的军官,比起自己见过的什长、队正都要大。
李钩咬了咬干燥的嘴唇,把心一横,就算对方要对自己不利,也没有什么损失,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的大口畅饮,仿佛回到在河流畅游的少年时期。
随后,在亲身经历者李钩的讲述下,徐回等人知道前方东农山战场发生什么变故,从敌军骑兵奇袭营地,到云南郡大军齐压进攻,再到营地奔溃失陷,东农山宁州驻军后退几十里,最后云南郡大军修缮巩固东农山......
可是,那支云南郡骑兵仿若鬼魅一般,算好撤退的宁州军会在何处扎营,趁着立营未稳之际,冲垮阵列,发起追击,尽管并非一泻千里的浩荡攻势,可是片片切割,令前后左右无法相顾,军心大乱,随即云南郡大军又赶上来,终成溃败之势。
捕鱼郎李钩算是幸运的,随同败退兵马朝着建宁郡方向一路逃跑,避开好几次骑兵的追杀,又掩藏躲避在丘陵丛林,直到昨天倒霉被一屯寻地驻扎的云南郡兵发现,然后同行撤退的二、三十人马惨死,自己被几具尸体压在山沟道,侥幸逃过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