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丛林,倚着巨石的陈浑军侯咬着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望着被高大树木遮蔽的天空,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毕竟他也知道在动脑子方面,十个自己肯定也是及不上一个将军。
闲得无聊不止陈浑一人,还有一大帮子人,前几天好歹还得挖挖敲敲、搬搬抬抬,近两日只能守在水坝旁,若是此时上官要抽调队伍干活,保准是争先恐后的场景,甚至军卒们还得干上一场架。
刚咬下一口大饼,陈浑军侯拉了拉衣袍,微微翻转身体,孰料竟撞见一张笑嘻嘻的圆脸,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手中大饼甩出去,砸他一脸。
“军侯,给一口呗。”
“不够吃,要老子的饼直说。”瞧清楚圆脸乃是麾下队正,陈浑军侯松了一口气,大方的把大饼递了过去,妥妥是个关怀士卒的军官。
“军侯,我说的不是手上的,而是袖袍内藏着的,等一下司马过来.......”
“格老子的,你竟敢威胁我?”陈浑军侯瞪着眼睛,声音却是压低了不少,良久,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次任务特殊,必须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山上,无法进行后勤保障,只能携带大量干粮,用冷水咽大饼,因此将军为每名将士特发酒囊,暖暖身子,熬过山里深夜。
可是,为了防止喝酒误事,一应酒囊由各屯派出专人统一保管,只要规定时间才能允许各队喝上几口,喝完后即刻收回。
当然,屯长们不可能拿出杯盏,依次给士卒喂酒,如果贪杯的士卒咕噜几声,猛然几大口饮完也是无法及时阻止,但是后果必须自己承担,不仅未来几天都得靠自己硬抗熬过山里寒夜,还会在军功簿留下违令的记录,影响将来晋升,太不值得了。
寻常士卒自是如此,什长、队正盯着,不过陈浑好歹是一曲军侯,又是出了名的滚刀肉,哪怕右营司马刘曲平常都给他几分脸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出格就行。
或许刘曲本身就猜到陈浑私藏酒囊,只要别被发现就行,颇有“民不举,官不究”的意味。
可是,如果士卒举报陈浑军侯偷喝酒,这可就涉及军法之本,司马刘曲绝对不会包庇,定要让他结结实实地挨上一顿板子。
有能耐偷喝酒,怎么没有本事瞒住,挨打活该!
“舒服!”烈酒入喉,讨酒士卒舌头打滚地美美兹上一声,想着如果能够再配上几口肉食,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军侯......”
“滚!”陈浑回手一卷,掩起袖袍,头都没有看讨酒军卒,根本不需要再听下去,便知道兔崽子想干什么,老子手头可没有多少酒了。
“不是,军侯......”讨酒军卒拉扯着袖袍,力气越来越大,似乎要把衣袖拉断了。
岂有此理,咱俩同一个马勺吃饭不假,同村乡邻不假,可你也不能强抢,给你脸了是不?
“他......”不耐烦的陈浑猛地翻身,开口欲骂,却没有说出口,僵化的脸色保持着两息时间,随着呼出的长长一口气,一切变为正常。
“司马,怎么过来了?”
右营司马刘曲瞅了瞅陈浑和讨酒军卒,两人的奇怪姿势令人联想起不好的场景,“你们......在干什么?”
“这老小子哀求我帮他讨门亲。”不管三七二十一,陈浑张口就来。
讨酒军卒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啥时候说要讨亲了?
没有怀疑真实性,刘曲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如今这世道可不同于汉代良家子的时代,服役兵卒虽然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抛开护南镇军这个发钱分地的特例,大多数寻常兵丁都是房无两间、田无几亩,更别说贫困兵丁大半都是光棍汉子,找到合适婆娘实在不容易。
其实,关于护南镇军的家庭婚姻,徐回最早在木萝寨的军议上便提出过,可是处于创业阶段,安置百姓,梳理杂务,征募扩编,后来又是操练剿匪,密出南交州......最后到协防入驻九德城,一直没有时间实施。
“司马,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应该到了嫁人年纪,找好婆家了吗?”陈浑凑过来嬉笑道,大有要做媒的迹象。
感受到司马大人那道不善的眼神,讨酒军卒暗暗叫苦,自己不就讨了口酒,军侯何必如此小气,偏偏拿我来打趣司马。
看到讨酒军卒慌不溜丢地逃走,陈浑哈哈一笑,看你小子还敢不敢来惦记我的酒。
笑过后的陈浑瞧见刘曲愣在那儿,久久不语,瞬间明白过来,暗骂自己,随口提及刘家妹妹,自然触及刘曲回忆家中父母,在宁州城外,他可是瞧见刘曲脸上那道浅浅的巴掌痕印。
“准备一下,过来了。”刘曲迅速回过神来,没有忘记自己过来干什么。
陈浑瞪大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瞧见刘曲眼神所示方向,恍然大悟,脸庞涌出激动的红晕。
“终于......来了。”陈浑张牙舞爪地吼叫,却感受着刘曲眯眼射出的阴沉目光,硬生生把话语咽了回去,讪讪一笑。
“不止如此,林邑骑兵为了取水方便和打造攻城器械,在出山平地扎营,还圈了好大一块地,用作后边兵马驻扎.....算他倒霉,恰好处在三座山丘中间。”说到最后,刘曲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如今将至入冬,河流水量必定不如夏、秋时节,甚至在北方已然结冰。
可是,别忘了这里是南方,温暖湿润的南方,河流结冰几乎不可能,此地更是长山山脉区域,出山河流众多,流程短却水量丰,只要蓄水几日,有意引导,便能形成一道猛烈的冲击河浪。
早在十天前,徐回便抽调人马离开南陵县,由副将典云负责,在临近比景县的几道山间河流堰住水口,搭建水坝,引导河流流向,亏得冬季水少,水量不足,蓄水起来并非难事。
待到林邑兵马驻扎完毕,放水一淹,山岭下边怕是一片泽国,到时候营地冲毁,人马冲散,将找不着兵,兵寻不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