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长山山脉以东的九德郡,随着几阵滚滚轰雷,算是进入冬季,秋忙过后,百姓闲了许多,往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操持家里杂活,唯一忙碌之事便是筹备除夕新春。
可是今年不同,天还未亮,左邻右舍、三五亲戚成群结队地朝着官府衙门或市坊工地走去,在路上的时间,不由掰着指头算着这趟大活攒下的工钱能够为婆娘孩子扯上几匹布,买上几大斤熟肉,过得肥年。
这趟大活可不是自备口粮的徭役、劳役,官府衙门真金白银地派发工钱,官吏按时巡查、抽检,只要保证工程质量不出问题,那么绝对不会拖欠工钱,甚至当天就能发放,着实让老百姓高兴坏了。
俗话说,有人欢喜有人忧......在老百姓兴高采烈干活的同时,代郡守何愈脸上却是浓浓的愁色。
“将军,钱粮不够了!”见到徐回,匆匆行礼过后,打头的何愈直白说道。
徐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大爷一直以为自己腰包鼓鼓的,毕竟手里握着相当于聚宝盆的“白瓷”。
要知道,在北边的鱼尾岛,商贾贩客仿若嗅血寻猎的海狼,碰见类银胜雪的白瓷,妥妥的大手笔,花起钱来都不多眨一眼。
若是以物易物,原先一件白瓷能够换到一艘一千五百斛的远洋海船,如今大把商贩愿意用两艘一千五百斛的大船来求购一件白瓷,简直是疯狂!
“安置原九真郡百姓共计四千三百五十一户,扩军整编后每月至少六千贯饷钱,还不算日常吃喝、兵器衣甲......”说到这里,何愈眼眸闪过几抹幽怨之色,天下间哪有将军从头到尾承包着士卒的吃穿用度,吃饭由镇军衙门掏钱、衣甲由镇军衙门掏钱、被褥由镇军衙门掏钱......知不知道这是一笔多么沉重的财政负担。
“夺回南陵县战役,俘虏一万三千六百余林邑兵卒,撇去随同典将军进攻林邑的仆从兵马,按照您定下的标准,不可过于苛刻,因此每日口粮约百石,若以两月为期,需粮六千石......”
徐回讪讪一笑,摆了摆手,打断何愈继续说下去,下边的内容大致心里也清楚:不出意外,再过两月,南下进攻威胁林邑的典云应该捎回大批林邑兵卒的家眷,到时候又要增添几万张嘴。
粮食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绝对不能忽视,今年九德郡数县遭了兵灾,就算夺回九德城后,多数青壮要么征募补充新兵,要么修固城池,耕种之事只能交给妇人、老者去做。
好在,得益于温暖气候、水文土壤,南交州本地稻乃是一年三熟,不久前的那批稻供给农户自家吃用不成问题,说不定官府还能购进些许,充粮入库。
“咸驩县,有交秋税吗?”
听到将军的突然询问,何愈眼眸一亮,此前把咸驩县瞒报田亩的扎子呈给将军,那时将军抵达南陵县,显然并不想被拖后腿,因此没有吩咐何愈什么。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与将军共事这么长时间,何愈知晓将军绝对不是一个妥协之人,况且区区咸驩县能有什么手段逼得将军退一步,当年可是连宁州城都无法让将军妥协。
把目光投向石升,何愈示意负责咸驩县田亩勘察的石升上前回答。
石升出列,先是行了一礼,再把巡查咸驩县复核田亩的过程、结果择选重点进行汇报,完毕后等待半晌,似乎将军没有提问的意思,又乖乖退了回去,心中却难免忐忑,害怕自己汇报出了差错。
沉吟片刻,徐回终于开口说话,说的还是粮食问题,却和咸驩县没有太大关系,“粮食方面,不必太过担心,典将军都到了林邑门口,怎么都要给上一些,要不然太失礼数。”话音带着令人微笑的调侃。
提及粮食稻种,徐回似乎记起历史上曾经有过那么一种高产稻种,正是出自中南半岛的占城,俗称早禾或占禾,史称“占城稻”。
占城稻在北宋初年首先传入中国福建地区,虽然无法比及后世核武器一般的“杂交水稻”,但是凭着耐旱、不择地而生、生长期短的显著特点,堪称是对抗饥荒的重火力武器。
林邑,正是后世占城的前身,据说国内粮食亩产极高,一年四熟,乃至五熟,想必“占城稻”已经大规模播种了,徐回心道:看来,得要吩咐典云在林邑‘寻找’稻种,还要带回来一批种地好手。
几人恍然,何愈更是松了一口气,其实口头上说着“钱粮不够”并非真的库房马上就要空空如也了,如今粮库至少还有两万石,足以维持护南镇军两月开支,否则他就不会在这里有条不紊地汇报,而是急得直跺脚了。
可是,按照徐回的粮食储备条例,粮食储备底线是供镇军兵马三月战备,充裕的要求则是一旦灾荒时期、颗粒无收,粮库能保十万百姓无一人饿死......何愈可谓是压力山大。
围绕钱粮方面,何愈继续汇报木萝寨秋收颇丰,可是道路艰辛、难以运抵九德郡,安排存入寨中公仓,同时安排简遇船队在北边购进粮食,由于担心大批购买引发价格上涨,也容易吸引其他势力注目,只得徐徐购进,无法快速完成。
衙门政务,人口钱粮是第一大事,另外军械工坊也是十分重要,这也是为何工坊管事马成能够进入到大堂议事的原因。
说实话,徐回有时十分理解陆氏对九德郡恨得牙痒痒,甚至感激陆氏“送给”自己的大礼......不对,千万不可这么想,这个工坊是自己在林邑敌寇刀下保护得来的,不能滋生愧疚感。
“将军,按照您定下的工钱、赏格,匠人们都是憋足了劲,日夜两班,全力赶制,产量较之前大有提升,就连您吩咐重点制造的弩,本月打造超过五百把,但是......”说到这里,工坊管事马成面露难色,“库房许久没有补充弦料,现在的库存最多只能再造七百把,此外制弓所需的角、筋、漆......”
徐回点头不语,这个真不能怪匠人,以前工坊隶属陆氏,凭着陆氏的深厚家底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如今换了主子......猛然间,徐回发现自己和豪门大族相比,堪称贫穷代言人。
“这个你不用管,我来处理,除非库中没有半点材料,否则工坊绝对不能停下来。”徐回说道,“对了,如今骑兵营正在组建,对于骑兵兵器有一定的要求,你也要多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