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饼子?哈喽?小饼子,想啥呢!”赵子哲挥手在我面前晃悠,大声提醒道:“放学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恐慌不安的收拾书桌。
“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最近还有更坏的悲惨事情发生吗?
我说:“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我tm退步了十五名。”
赵子哲摇头晃脑,看起来并不痛苦。
“这有什么,级部排名上下浮动十个人没啥太大区别。”
他掏出所有的成绩单,清一色两位数得分,苦不堪言的说道:“不是级部,是班级倒退十五名!”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咱俩可能得一起上辅导班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白他一眼。
刚准备离开教室,口袋的小灵通忽然响起不安的铃声。
“谁打来的?”赵子哲问。
我看一眼屏幕,感到意外:“纪乔于的妈妈。”
我径直走向他的课桌,直接把手机丢给他,纪乔于疑惑的看着我,没注意书桌上嗡嗡作响的小灵通。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联系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命运牵扯起来?
“伯母打来的。”我看向别处,很不自在的说道。
就是因为这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我才就此沦陷,差点把自己全部交代给他。现如今,我不能再直视他了,因为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无法克制再次怦然心动。
纪乔于接电话不出半分钟,刷的一下飞奔出教室,如一阵风从我们面前经过。
通话并未挂断,他走的急急忙忙,连书包都没带。
我把电话凑耳边,“伯母?”
“你好,这边是华城市中心医院,患者张婷、刘万因意外车祸正在紧急抢救,请家属速来医院。”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女性声音,带着噩耗,席卷我的听觉神经。
赵子哲趴在我肩头也听见了,我掐断电话,不敢怠慢,俩人一前一后跑出教室。
正值下班放学的高峰期,马路车辆拥挤,人满为患,十字路口水泄不通。
我心急如焚的不断挥手招拦计程车,然而每一辆经过我们的计程车都载有乘客。
我焦头烂额:“这该如何是好啊!”
赵子哲安慰我:“别着急,他不是已经赶过去了吗。”
纪母平日里待我不薄,像亲生女儿那般疼爱我。有好吃的总能第一时间想到我,凡是给纪乔于买的零食必然都有我的一份。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也是她照顾我。还记得去年我高烧不退,纪乔于在万松家打游戏,是纪母一个人把我辛辛苦苦背到医院挂吊瓶的。
现在她出了车祸,生死未卜,我怎么能不提心吊胆,怎么能不担心!
一个人的情绪真的很容易影响身边人,赵子哲见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万分焦急,自己也跟着坐立不安。索性头脑一热,直接冲到马路中央,张开手臂直挺挺的用身体拦住一辆正常行驶的计程车。
轿车轮胎划破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车头将近他膝盖不足五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车主摇下车窗玻璃,举起拳头冲他谩骂道:“神经病啊!不想活了!”
我惊呼出声,赶紧跑过去,上下查看他有没有被撞到:“海蜇子,你疯了!”
“草,吓死我了。”
赵子哲自己也吓得够呛,但当务之急容不得他过多废话。抚平自己的心脏,打开后车门,赵子哲揪住无辜乘客的衣领,像揪小鸡似的把人家抓出车厢。
顾客暴跳如雷,刚要挥拳,就听赵子哲歉意连连的说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家人住院了,麻烦您通融一下,真的很着急!”
面对他无理取闹的要求,原本坐在计程车里面的顾客居然没有不依不饶。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小声唾骂的离开了。
赵子哲侧身为我打开车门,“进去吧,丙丙。”
我真心对他这番英勇无畏缺脑子的举动感到震撼,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司机也佩服的竖起大拇指,说道:“小伙子,真了不起。市医院是吧?系好安全带,我要超车了!”
计程车左拐右拐,以最快马力车速超越一辆辆私家车,很快抵达市医院。
咨询过前台医护人员后,我们马不停蹄的来到二楼急救室,发现纪乔于正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痛苦的抱着头,沉闷不语。
赵子哲走过去轻轻拍他肩膀,给予无声安慰。
我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手足无措。没几分钟,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手掌心全是汗液,连后背也感觉黏糊糊的。
此刻我担惊受怕的心情丝毫不亚于纪乔于,我们双手合十,争分夺秒的祈祷,恳求上苍大发慈悲,愿纪母平安无事!
“为什么刘叔叔和伯母同时出事?”
纪乔于暗哑嗓音听起来令人心疼:“警方说,刘万和我妈同坐一辆轿车,在14号街石桥上与大货车相撞,货车当场冲破石桥掉入河中,肇事者至今没找到……”
“……天。”我坐到他身旁,努力控制低沉的情绪,安慰他:“伯母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
纪乔于歪歪身子,脑袋靠在我的肩头,刘海掩盖住湿润的双眸,令我看不清他悲伤的表情。
漫长的等待,煎熬着内心。
半小时后,‘抢救中’三个大字并未熄灭,一名白大褂医生却从手术室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我们赶紧站起身,纪乔于率先问道:“我妈、我妈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什么!”我顿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昏过去,好在被赵子哲及时搀扶住:“大夫,什么意思?伯母绝对不会有事的,绝对不可能!”
“你们谁是刘万的家属?这份死亡通知书,签一下字,请节哀。”医生面色沉重,声音冰冷,看透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内心早已麻木。双眼巡视我们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纪乔于的身上,把死亡通知单交付给他。“患者张婷没有生命危险,额头缝合6针,手术已结束。稍后将转入普通病房,留院观察半个月。”
得知纪母没有生命危险的刹那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可是,刘叔叔就这么走了……他对待张婷如妻子般疼爱有加,又很喜欢纪乔于,如果不出意外,两个人明年就准备敲定结婚事宜了。想不到福薄命浅,最终没能达成心愿。
“谢谢医生。”纪乔于松了口气,点点头,接过单子。
我们目送医生离开,赵子哲把我扶回座椅。
我惋惜的说:“刘叔叔人真的很好……”
“嗯。”他目光深沉的凝视手中的白纸黑字,语重心沉的说道:“等我妈醒了,大概会伤心很久。”
不一会儿,‘抢救中’三个大字终于熄灭,紧随熄灭的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焦灼。
纪母额头包裹着厚厚的白纱布,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双目紧闭,躺在滚轮病床上一动不动。
纪乔于立刻起身,和医护人员们一起推着病床,我跟赵子哲尾随其后,转移至普通病房。
他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瘦骨如柴的手,心疼的无声落泪,眉头紧蹙,紧咬下唇,浑身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冷气息。
那是我第一次见纪乔于哭,心也跟着碎成千万块。他向来是个不顾他人感受的男孩子,桀骜不驯,纨绔不良。只会惹女孩子掉眼泪,自己则大摇大摆自由自在。就算受伤,鼻青脸肿骨折住院,都没掉过一滴泪。
玩世不恭是他,朝三暮四是他,赤子之心也是他。
赵子哲看不下去,叹口气,道:“我先去买晚餐吧,丙丙想吃什么?”
我知道纪乔于心情低迷的时候最喜欢吃鸭头,就说:“麻辣鸭头吧,再来一份鸭血粉丝。”
“好,我打包回来。”
“麻烦你了。”
赵子哲走后,我顺手关门,重新回到病床前,发现纪母苏醒了,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麻药并未失效,意识涣散,说不出话。
棉签沾水,我轻柔的涂在纪母嘴唇上,柔声说道:“伯母,没事了,您好好休息。”
她摇摇头,想坐起来,不小心扯到额角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纪乔于掖掖被角,说:“妈,你太虚弱了,别动。”
她不放心的左右看看,环顾四周,发现整个病房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他人,张婷嗓音沙哑无力的问道:“……你、你刘叔叔呢?”
我一筹莫展,不知怎么回答。和纪乔于对视,他也愁眉不展。俩人心事重重,最后还是医生查房的时候告诉了她。
张婷接到死讯,痛苦的紧闭双眼,两行清泪顺着年迈的鱼尾纹流下来,心如刀割,仿佛肝肠寸断,隔半晌,疲惫不堪的说道:“……我知道了……”
赵子哲买来三份鸭血粉丝和五只鸭头,我们没什么胃口的吃着晚餐,纪乔于食不知味,吃的很少,只啃了两个鸭头。
他今晚要留下来守夜,我们待了一小会儿,不方便再继续打扰纪母休息,便先行离开。
到达弄堂已经傍晚十点,我刚到家门口,布拖鞋还没换好,迎面飞来一个烟灰缸,‘嘭!’的一声,狠狠砸向自己背后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