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暮然转身,走的依然决然,没有半点迟疑。
赵子哲爬起来追两步,毫不客气的冲他背影大喊:“喂!混蛋,把话说清楚!”
他没有停止脚步,好像背后存在令自己厌恶且恶心的东西一样。
我蹲坐在地上,抬起伤痕累累的胳膊轻轻揪住赵子哲的衣摆,奉劝道:“别喊了,我来告诉你——”
“可是他居然打你!”赵子哲气不过,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拳头,他肩膀微颤,极力隐忍着怒气。
我咳嗽两声,感觉被纪乔于揍出了内伤。
赵子哲赶忙蹲到我面前,仔仔细细检查我身子所有伤口,小心翼翼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背你去医院。”
借着昏暗的路灯,我勉强看清楚他的脸。
赵子哲也伤的不轻,左脸青紫,一块淤血挂在嘴角边,纪乔于的拳头仿佛洪荒之力,赵子哲说话的时候,连牙缝都粘着丝丝血痕。
“九点多了,附近的小诊所都下班了,弄堂距离市医院太远,赶不上末班车回来。再说,都是一些皮肉伤,我自己处理处理就行。”
我们伤势惨重回屋,从冰箱里找出冰袋递给赵子哲,他一边揉着嘴角的淤青,一边帮我打下手。
没有认识纪乔于之前,我是个文文静静的好学生,认真听课,尊敬师长,放学就回家写作业,从来不在外面逗留,更未曾踏足过不健康的娱乐场所。我身心健全,活蹦乱跳,当属青春大好一枝花,从未受过任何伤害。
但自从结实纪乔于以后,我彻彻底底发生了改变,却全然不自知。课堂走神开小差,给老师偷偷取外号,放学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写作业,而是跟着他到处乱跑疯玩。每周定期泡网吧,喝几口小酒。我的心被他伤透支离破碎,身子遍体鳞伤。眼前所看见的画面,从孤单的灰白色,变成万丈光芒的金色,最后满目疮痍。
欢乐和痛苦,全部都是因为他。我不怪罪他,更不怨他。
纪乔于给了自己很多第一次,让我的世界和生活,从学校家庭单调的两点一线,变成多姿多彩,五颜六色。
家中很少有人受伤,医药箱里面的碘酒早已过期。
我索性直接跑父母房间偷来一瓶二锅头,沾湿棉棒,简易消毒伤口。
赵子哲见状大吃一惊:“饼子,这怎么行,还是打车去医院吧,打车费我出。”
我执意摇摇头,“没事儿,酒里面也有酒精成分,可以杀菌的。”
他帮我掀开衣袖,露出皮开肉绽的胳膊肘,伤口处的鲜血已经止住,干巴巴的黏在肌肤上很不舒服。
浪费掉一包棉棒才勉强擦干净左胳膊,右胳膊更是触目惊心。
“太过分了!”赵子哲既心疼又气愤。“该死的纪渣男!!”
纪乔于痛下狠手,我躲闪不及时被逼至墙角,手臂的伤口大概都是不小心剐蹭石砖墙壁留下来的擦痕。
烈酒比医用酒精功效强一倍,刺激感也更疼。
我咬牙强忍着火烧皮肤般的痛觉,处理完两只胳膊,疼的差点丢半条命。
实在没力气照顾身子别的地方,我直接爬到沙发上,撸起衣服下摆,背对赵子哲,让他帮我上药。
他的眼神稍稍瞥向别处,忽然脸红,坐在原位不知所措。
我扭头撇他一眼,“墨迹什么,赶紧帮我涂涂酒精啊!”
“呃,饼子,这不太好吧。我娘说,只有情侣才能触碰彼此的肌肤,虽然你现在受了伤,但好歹你是女孩子,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有病!”我打断他,“命重要还是封建重要?”
听我说完,赵子哲不再避嫌,拆开一包新的消毒棉花,沾湿酒精,往我背部的伤口处轻轻擦拭。
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我。
我看不清楚后背伤势情况,于是问他:“严不严重?”
“肩胛骨两块淤紫,腰部一块淤青。”
我叹口气,老老实实趴着不敢动。
“海蜇子……”我顿了顿,隔很久,以拜托的口气说道:“你别怪纪乔于。”
“哈?”结束消毒工作,他收拾好医药箱,把我的衣服整理平整,声音极度不满:“饼子,我真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女生。如果当时你家门口挂着一把菜刀,事情的严重性难以想象,你意识不到吗?他疯了,他连你的性命都不顾,差点打死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
我稍稍起身,浑身如散架般疼痛难忍。只好趴在沙发上不敢动弹,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垂下眼帘,忏悔道:“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了!”
“……事情很复杂,你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力气跟他解释清楚事情的原由,眼皮沉沉的,意识渐渐模糊,困得只想睡觉,连爬上二楼卧室的想法都没有。
赵子哲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饼子,咱俩究竟算不算朋友?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扛不住了也不开口!打死不愿意依靠别人!你怎么这么傻?我只知道你为了他,暴晒两个暑假打工赚钱,周末兼职辅导小学生,累死累活存够了一万块钱要给他买礼物,到头来打水漂变成他的医药费!你熬夜编织毛衣,他嫌丑,转头脱掉丢进垃圾桶!你掏心掏肺的对他,他非但不感激,反而认为理所当然,甚至利用你,将你的真心重重摔碎,觉得还不够,再碾压踩两脚。纪乔于根本不在乎你,他都这样对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喜欢他!!!”
他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几乎爆发式发泄,替我打抱不平,眼底心碎的伤情令我为之一震。
“海蜇子你……”
“他妈的!”他站起来,把冰袋往地上一摔,“我真是看错你了,饼子,你就是贱!就算不珍惜自己,难道朋友的关心你也不在乎吗?你的眼里只有他吗!”
我慌乱的从沙发爬起来,强忍伤痛,条理不清的解释道:“不是的,事出有因,你误会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他。”
“究竟怎么回事?”赵子哲缓缓糟糕的情绪,重新坐回沙发,将我身子扶正。“他妈妈去世,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杀害的,他凭什么打你,还下手这么重。不管你怎么解释,我都不能原谅纪乔于!告诉你,饼子,我跟他的友情到此结束了!”
“呃,你听我说。”
我喝两口温开水,揉着被纪乔于踹疼的肚子,咳嗽两声,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跟他描述了一遍。
赵子哲听完,彻底沉默了。
“有点乱,你为什么认为帮助继续演,隐瞒纪阿姨的病情,是为了纪乔于的未来着想?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他执意不肯接受纪家的安排呢?他只想跟他妈妈相依为命,而你和继续演,却剥夺了他的一切……”
我苦涩的点点头,“我知道,所以这件事全是我的错。”
“谁都没有错,”赵子哲分析道:“既然纪伯母拜托你不要告诉他,换做是我,左右为难,我也说不出口。”
他见我没出声,头疼的揉揉太阳穴,“虽然我理解他生气的原因,但并不能代表他就可以无法无天,允许他肆无忌惮伤害你。”
我咳嗽两声,始终感觉肚子不舒服,可能真被纪乔于踹出内伤了。不想让赵子哲担惊受怕,所以就算要去医院,还是等明天上午再去吧……
他不放心我的身体状况,于是留宿在我家沙发过夜。我帮他腾出一套被褥,收拾完房间,已经将近十一点多。
浑身的酸疼和困乏的思绪已经彻底支撑不住,头刚靠近枕头,眼皮便再也睁不开了。
隔天上午,肚子还是隐隐作痛。赵子哲借用我家厨房做了一顿早餐,我半口都吃不下去,面色苍白,四肢乏力,额角渗出细细的冷汗。
我实在撑不住了,头脑晕乎,赵子哲见状感觉不妙,一把将我背起来,冲出弄堂,挥手拦住计程车。一路上,他心烦意乱,不断的命令司机师傅开快点,再快一点。
匆匆忙忙来到医院,我的思绪逐渐昏迷。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泛着橙色余晖,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干净洁白的天花板和一尘不染的棉被,无时不刻提醒着我;自己正在住院。
“你醒了?”赵子哲不敢确定的小声问道。
我从鼻息间发出一声嗯来回应他。
“喝水吗?”
他深深叹口气,我转个头面对他。
“不。”
他的嘴角贴着纱布,每说话的时候,纱布都会动一下,“饼子,你受内伤了,医生说你空腔脏器破裂,具体我听不太懂……”
我愣了愣,怪不得今早吃不下去饭,甚至有股恶心想吐的感觉。
空腔脏器破裂,我之前在图书馆翻看临床医学相关书籍时,看到过关于这个病状的解释。
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一目十行的大概内容,通过自己身体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我大概猜测到,应该是十二指肠损伤,漏消化液,如果不能及时治疗,会引起细菌性腹膜炎。
说的通俗易懂点儿,不算大病,但也不容轻视。打打针吃吃药,静养一段日子,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