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他好好的。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受尽任何病痛折磨,自己的心也会跟着不安。
吃过午餐,他联络司机过来接我们去市中心医院。
纪乔于笔直的站在‘精神心理科’门口,脚仿佛被结结实实黏在地面,不敢朝里走半步。
我从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安慰道:“放轻松,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稍稍点头,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我陪他做了一系列的检查,除某些需要心理医生单独谈话的内容,剩余时间都站在他身边。
等待检查结果时,他隐隐不安,表现焦躁。索性直接来到走廊尽头的吸引区,让尼古丁安定自己乱糟糟的心绪。
精神心理科的门打开,走出一位白衣小护士。
她举着单子,朝外问道:“谁是纪乔于?”
他闻言,灭掉烟头迅速回来,“我是。”
我也跟着从走廊座椅站起身,小护士刻意看我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允不允许我也跟进去听听医生的话。
纪乔于牵起我的手,目光坚定的说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以进去吗?”
“请进。”小护士侧身,等我们二人都进入医生会诊室后,顺手关上了门。
白大褂医生盯着电脑屏幕,纪乔于坐到对方面前的凳子上。
“孩子,你多大了?”
他乖巧回答:“19岁。”
医生关心道:“你的家人呢?”
纪乔于稍稍微愣:“我……我没有家人。”
“亲戚呢?”
我刚想张口说他有哥哥,可是纪乔于立即回道:“也没有。”
事到如今,他依然无法接受同父异母的纪须岩。
纪乔于的手紧紧抓住膝盖的裤子,攥出褶皱,他恐慌的催促道:“医生,我到底什么了?您快点说……”
医生深深叹口气,难以启齿的说道:“初步确诊为较严重的冲动型人格障碍。病状主要表现为;情绪不稳定,或者情绪调节困难,缺乏控制冲动,伴有暴力和威胁性行为爆发。这类病症,男性大于女性较多,最常见的典型范例是家暴倾向。”
人格障碍?
我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甚至怀疑这么大个市医院居然误诊。
纪乔于……他怎么可能得这种奇葩病!
我完全无能接受,追问道:“医生,您确定吗?要不要我们再检查一遍啊!”
医生撇我一眼,谈话重点还是放在患者身上。
“孩子,你从什么时候察觉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
他思绪出神片刻,老老实实回答:“高一。”
“为什么现在才来医院检查?”
他像个没有思考的木头人,对方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最近……发生太多令我无法控制情绪的事情。”
“你需要长期持续性治疗,我给你开些药,记得每天服用,吃完了再来检查检查。”
医生说完,低头写药方单子。
他抬头看看我,迷茫的眼神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看不见一丝光亮和希望。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得到药方单子,纪乔于简单说了句:“谢谢医生。”
我们来到医院一楼拿药,我仔细查看药物治疗的所有简单介绍——
碳酸锂:治疗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的躁狂状态。
舍曲林:功效抑制焦虑。
氯丙嗪:用于控制紧张不安,躁动,思维障碍以及行为冲动紊乱。
地西泮:主要为镇静睡眠,缓解惊恐。
这堆药盒子,攥在我的手中沉甸甸的如同千斤重石头。
我无法想象,一个好好的少年,年纪轻轻居然吃这些治疗精神病的恶性药物。更难以接受,药物后期带来的糟糕不良反应和副作用。
我们坐到纪家专属司机的车中,回家路上纪乔于半句话没说。
纪乔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正在努力接受现实,又或者是回忆着精神心理科医生的嘱咐。
几分钟后,他打开崭新的药盒,把所有药都扣出来,挨个分类放入透明的玻璃小瓶子里,然后狠狠的将所有药盒撕烂,粉碎性丢进垃圾桶。
“这件事不许告诉纪须岩。”他说。
我端来一杯温开水让他吃药,“可是,现在只有哥哥最关心你,为什么你不能试着依靠他?他是医学生,我们都会尽全力治好你的,没必要隐瞒——”
“不可以!”他吃完药,重重将玻璃杯砸在茶几上,“佟丙丙,你敢偷偷告诉他,你就死定了!”
我完全不受他的威胁,耐心说:“你试着换一种说话方式,兴许我还可以接受。”
“呃,”他皱了皱眉毛,放缓语气,从牙缝挤出恳求的嗓音:“求、求你了。”
“不是这种说话方式,”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希望他能自己明白:“你太极端了,要么凶恶威胁,要么低声下气。朋友之间,正常交流就好,现在你重新说;把‘不许’换成‘别’,将‘你死定了’变成‘后果自负’。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更好一点?”
他的手冷不丁从我掌心手里,眼底全是悲凉和怨恨。
“你在教我说话?”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我没有。”
“那你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狂躁的揉乱自己头发,背对我的肩膀略带颤抖,黄昏将纪乔于的影子拉长,直直落在我的身上,他面朝落地窗,令我看不清此时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很难过,呼吸局促,情绪不稳。
“你也觉得我有病!连你都想嘲笑我!”
又来了,他又想把自己包裹进黑暗里,谁都不肯相信,谁都不愿接受。
我从背后使劲抱住他,双手紧紧的环扣住他的精瘦的腰。
“纪乔于,你误会我了。”我焦头烂额的为自己解释道:“在我心里,从来没有认为你有病,更没有瞧不起你。”
他转过头来,大手轻轻抚摸上我的脸颊。
一片斜阳余晖中,那闪闪发亮的桃花眼,如同冻结的冰川河流,凝固着悲伤,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融化他。
纪乔于,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深深刺疼着我的心。
他颔首低头,嘴唇试图一点一点靠近我。
浓密漆黑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那般漂亮。完美的五官,被橙黄色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我的心疯狂乱跳,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就在纪乔于即将吻我的前一秒种,透过他背后高大的落地窗户,我看见外面纪家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
我右手猛地推开他,后退两步保持俩人之间的距离。
纪乔于怔怔的看着我,眼底布满受伤,晕染着凄凉的灰色。
我心慌意乱的整理着头发,坐立不安,纪须岩从驾驶座里出来,视线直直的望着我们。
好比扒光了衣服丢在大马路上那般不堪入目,我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乔于顺着我的视线转身看了看,勾起邪魅的嘴角,像跟自己对话,实则与我交谈:“他来接你了。”
“你照顾好自己。”
我说完,逃似的跑上楼换衣服。
重新从二楼出来时,满处都看不见纪乔于的身影。纪须岩立在门口抽烟,怅然若失的眼底全是淡漠。
“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撞见我和纪乔于差点接吻的画面。
他假装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掏出烟灰盒子掐灭烟头,站起身搂住我的肩膀带我来到自己车子面前。
“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坐进去拴安全带。
他却迟迟没有坐进驾驶座,通过后面的车窗玻璃,我看见纪须岩正在跟拿着水管浇花的纪乔于对话。
兄弟俩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纪乔于表情淡淡,纪须岩面露微笑。
奇怪,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难得不吵架,我忍不住好奇的心,擅自打开车门下去偷听,躲在大片蔷薇后面,成功将自己隐藏起来。
纪乔于穿着人字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长长的塑胶水管,水声哗哗,透明清凉的水噼里啪啦落在草坪和一排郁金香上。
他不屑一顾,语气满满的轻蔑:“佟丙丙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从我身边成功抢走她,你就认为自己赢了?可笑。”
“的确可笑至极,”纪须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他淡定自若的对纪乔于说道:“可还是惹怒你了,不是吗。”
纪乔于咽口气,瞅他一眼,冷若寒霜的说道:“我讨厌出尔反尔,你打算什么时候甩掉她?如果让佟丙丙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她,完全因为激怒我才跟她交往,恐怕你之前的计划全部白忙一场。呵呵,她那么信任你,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呢。”
纪须岩游刃有余的勾起嘴角,挂着一抹诡异危险的笑容。
“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离开她。但是你——必须同意我的要求。”
纪乔于懒得搭理他,浇灌完郁金香,又挪身子换个地方,改为雪白色的牡丹花浇水。
“我已经回到纪家在你眼皮底下生存了,如果你还不肯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出国留学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