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转念一想,昨晚萧悦芙跟自己吃的是同一块披萨,怎么她好端端的在睡觉,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摆摆手,推翻这个问题:“披萨是新鲜的。”
赵子哲叼着一块三明治,靠在门框前,猜测道:“肯定是你昨天乱喝酒导致肠胃不适,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一份。”
我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胃酸,憔悴不堪的站起身,感觉嘴巴食不知味,只想吃点酸溜溜的东西,于是说:“海蜇子,冰箱里有没有水果?葡萄或者蓝莓什么的。”
“有蓝莓,我昨天刚买回来的,最近学习糕点做法,寻思在家练习用呢,我这就给你拿。”赵子哲转身走进厨房。
纪乔于神色复杂的盯着我,眼底闪过一丝紧张。
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没事儿,别担心我。”
他出其不意的问道:“佟丙丙,你经期几月几号?”
“呃?”我茫然的回答道:“月初吧。”
他脸色跌青的追问:“来了吗?”
我心中猝然漏跳一拍,也跟着紧张的不知所措:“没、没来……”
“……”
我们相视,短暂无言以对。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令人喘不动气。
重新回到餐厅,赵子哲端来一盘洗干净的蓝莓,“饼子,快吃点吧。”
我面如土色,动作机械的拿起一颗颗蓝莓往嘴巴里塞,酸酸的味道暂时让自己的身体得到舒缓。
纪乔于坐在我身边,也变得没有胃口继续吃饭。
气氛使然凝重,赵子哲看看我再看看纪乔于,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样回到这个问题。
我像迷失在迷雾中的飞鸟,闷头前行,找不到方向感。
我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月初没有来经期,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无尽的黑暗慢慢吞噬自己的思绪。
我捏着小小蓝莓的手颤抖不已,无法控制自己不安的心绪。
纪乔于握住我,他的手也冰冰凉凉的像一块冰。
赵子哲蹙眉,意识到什么,严肃的问:“到底怎么了!”
我的声音好像被无限缩小似的,困难发出:“我……我可能……”
纪乔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沉重的回答道:“丙丙可能怀孕了。”
‘嘭!’
餐椅陡然倒地,赵子哲僵硬的站着,双手握拳,眼底一片愠怒。
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脸色惨白的望着他。
“你……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产生幻听,重新问:“纪渣男,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可以。”纪乔于的情绪比他还激动,气势汹汹的重复道:“她怀孕了,怀孕了!”
赵子哲捏着瓷盘的手骨节泛白,那么生气,却强忍着怒火。
空气里像隐藏有一根火棉,已经崩到极点,随时可能点燃爆发。
纪乔于脾气本来就不好,他把面前的玻璃水杯往地上一摔,水杯当场破碎,不少玻璃碴滚到我的脚下,险些划破我的皮肤。
他抬脚踹飞餐椅,哐当一声,餐椅差点散架。
“我带你去医院。”他阴沉的声音从唇齿缝隙中挤出来,我被他强行拽到玄关处。
“去干什么!?”赵子哲站在我们身后,咄咄逼人的问道:“去医院堕胎流产?!”
纪乔于大声喘气的声音,濒临发怒边缘。
他握着我的手没有昔日的温暖,只剩下掌心不断渗出的冷汗。
我像掉进冰川河流般,浑身冰冷刺骨。
萧悦芙走出卧室,被眼前剑拔弩张的画面吓得不轻,她缩在角落里弱弱的问:“饼饼,你们……”
纪乔于力大无比的拖着我推门而出,我回头看向屋内,大门慢慢关合,将赵子哲怒不可遏的视线一并隔绝。
市中心医院,纪乔于拨开一个个挡路碍事的人,我像提线木偶似的任由他牵着自己横冲直撞。
医生递给我一个尿杯,“尿到这个位置就可以了,然后去三楼查血。”
检验尿液,查血,最后来到妇科体检室。
妇科查体室,男士止步,他只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煎熬等待。
我使劲握着自己的双手,抬起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进检查室。
看到那张产床,像极了处刑用具,心里的极度恐惧感瞬间遍布全身。
医生带上一次性手套,指指娄匡,说道:“把裤子脱了,放在那里面。”
我乖乖照做,当双腿放到产床的支架上时,眼泪一颗颗坠落,浸湿枕巾。
医生温柔的安慰道:“别害怕,放轻松,可能身体会有不适感,不疼的。”
我点点头,咬住下唇,用胳膊挡住眼睛。
“腿别动哦。”医生提醒道。
我四肢僵硬,像一具冻僵的尸体。
机械管子在自己的身体里肆意搅动,我憋着一口气,每次呼吸心脏仿佛更缺氧窒息。
令人崩溃的检查终于结束,我从产床上坐起来,双腿发软,搀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医生交给我一张化验单,打量着我年轻的脸庞,司空见惯的说道:“怀孕周期25天了。”
我说不出半句话,呆呆的愣在原地。
轰隆——
仿佛天昏地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眼前阵阵眩晕,我勉强扶住办公桌,紧紧捏着那张怀孕的化验单,拖着沉甸甸的身体离开妇科检查室。
纪乔于慌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他眉头深深蹙起,替我拭去眼角湿润的泪痕。
一瞬间,他的眼眶也变得通红。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掉在我的手背上。
我攥拳一下下捶打在他胸口处,低沉怨恨的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做安全措施!为什么!”
我的心口窝钻心的疼,史无前例的恐惧占据大脑。
他垂下睫毛,声音饱含自责:“……对不起……!”
我攥住他的衣服,咬住嘴唇拼命的摇头,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冰凉的医院地面。
每一滴泪水,都像一把致命的刀子,狠狠切割着自己的心脏。
我泪眼婆娑,哭的几近缺氧。
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路过我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浑浑噩噩的离开市医院,凉爽的秋风袭来,吹散了混乱的思绪。
他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进裤口袋。
长久的沉默,连我都快忘记自己还会讲话这个功能了。
纪乔于蹲在马路边,颓废的像个糟老头,他望着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茫然的不是所措。
我忽然觉得讽刺,曾经安晓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怀孕化验单,时过境迁,此时居然出现在自己的手里。
他烦躁的揉乱发型,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打掉。”
公交汽车鸣笛刺耳,呼啸而过。
我没听清,眨眨干涩的眼睛,问道:“什么?”
“我说让你把孩子打掉。”他的声音像银针一样射穿我的大脑。
我出奇的冷静,没有耍脾气,没有愤怒,更没有失望。
他这句话,在自己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好几倍,像一个扩音器装进听觉神经,嗡嗡嗡吵得我头疼。
我的内心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悲哀,那样无奈。
眼皮抖动一下,视线再次模糊,嗓子眼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撕心裂肺的咆哮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疯狂朝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中央奔跑,寻死腻活,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不想活了,妄想带着自己的孩子下地狱。
纪乔于赶紧拉住我,吼道:“你疯了!”
一辆私家车从我面前疾驰掠过,险些压到自己的脚趾头。
他神色恐慌的瞪我:“佟丙丙,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不对,你不能生。”
他真的好狠心,不痛不痒决定孩子的生死存亡。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像泄气的气球一般跌坐在地。
他蹲下,颤颤微微的抱住可怜的我,“别哭了,我们一起面对。”
“呵呵,你只会带给我更多更多的痛苦!让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恐惧!”
“我没有!”他紧抓我的手,狠狠砸到自己的身上,“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随便你。但是这个孩子……我没办法抚养。”
我长大嘴巴,凌冽秋风呼呼的刮进喉咙,干涩的像七天没喝过水。
人,原来都是水做的,眼泪居然这么多,像坏掉的水龙头,仿佛永远都流不完。
他紧抿的嘴唇吃力上扬,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你真是越来越爱哭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旁若无人的摸着我凉凉的脸蛋,嗓音微颤的说道:“我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这是要结束我的生命,还是威胁我不许哭?
他的话,我一直摸不着头脑。
纪乔于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可自己潮湿的衣袖却如何也干不了。
回到出租房,赵子哲和萧悦芙都没有去上学。
赵子哲说:“饼子,医生说什么?”
我陷进沙发,捶着自己的脑袋,拼命让眼底的泪水掉下来。
萧悦芙安静的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十几分钟后,纪乔于把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茶几上。
前一秒他穷凶极恶的选择扼杀我的孩子,下一秒又为我洗手作羹汤。
我直冒冷汗,嘴唇打颤的说道:“我不饿。”
他挖一勺大米饭,没有表情,递到我嘴边,霸道的下命令:“吃!”
无处可逃,我缩着脖子紧闭嘴巴:“我不饿,我不想吃,你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