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内充满血腥味,令我忍不住皱眉。
我推开他,喘着凌乱的气息,说:“哥哥,你别这样。”
纪须岩反手握住我的胳膊,倾身将我逼至车门,作势又要吻下来,而就在这时——
‘叩叩。’
一位交警叔叔敲响车前挡风玻璃,朝我们摆手道:“这里不允许长时间停车,赶紧开走,不然我写罚单了。”
纪须岩松开我,老老实实坐回驾驶位启动车子。
我面颊红润发烫,像烤熟的番茄。
车子平稳上路,我望着窗外风景,注意力不集中的问:“去哪?”
“送你回家。”
“呃,不,我不想回家。”我双手揉捏玫瑰花项链绳子,“还是去市医院看看萧悦芙吧。”
“不必心软,她伤害了你。”
我冷静下来细细琢磨,到底是萧悦芙自杀前污蔑抹黑纪须岩,还是纪须岩逼迫萧悦芙走投无路?我应该相信她还是他?
我捏捏眉心,感觉脑袋乱哄哄的格外头疼。
车子暂停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纪须岩道:“还是想去?”
我沉吟片刻,说:“嗯。”
他轻叹气,换方向灯,打转方向盘,车子右拐驶入4号街道。
元旦节假期第二天,马路上私家车明显见少,一路畅通无阻,我们很快来到华城市中心医院。
纪须岩经常出入市医院,这里的医护人员与他非常熟络,我们简单询问前台便马上得知萧悦芙入住的病房门牌。
来到病房门前,他停住脚步,落座走廊长椅,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轻声敲门,没人回应,于是便擅自走进病房屋内。
总共四张病床,萧悦芙孤零零的躺在靠窗位置。她已经醒了,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近,“你还好吗?”
萧悦芙收回视线看向我,略显惊讶,似乎没料到我会再来见她。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耐心问道。
她摇摇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刚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此时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
我拿起暖壶和一次性纸杯,询问道:“要喝水吗?”
她又摇摇头,好像不知如何面对我似的,半句话也不说。
我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没事了,芙蓉,你别想不开。就算生活再苦再难,也不能放弃生命啊……答应我,好好活着,行吗?”
她眼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一滴滴沾湿雪白的床单。
“佟丙丙……”萧悦芙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道:“我都那么伤害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关心我?”
我微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别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呀。”
“你原谅我了?我们……还是朋友吗?”萧悦芙反握我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面对她期待答案的目光,我收回自己的手,垂眸道:“嗯,我早就原谅你了,但是……我们没办法再做朋友了。”
“好……好……”她像卸掉千斤顶一样,长长的吁一口气,扬起苦涩的笑容说:“只要你能原谅我就好……”
‘哐当——!’
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跑进来一对中年夫妇。
萧悦芙泪眼汪汪的喊道:“爸!妈!”
体态肥硕的中年妇女张开手臂赶紧抱住自己女儿,随即激动的泪眼婆娑,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床边暗自擦眼角。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我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们,于是起身打算离开。
萧悦芙见状,立即拉住我,“佟丙丙!”
“嗯?”
“你一定要相信我所说的话!”她无比坚定的说:“句句属实,我真的是被纪须岩栽赃陷害的!”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微笑道:“嗯,再见。”
“……再见。”
萧悦芙望着我,直到我离开。病房木门仿佛将我和她严严实实的隔绝开来,自此,我们之间再无交集。
我叹口气,环顾四周。
纪须岩正在走廊尽头和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交谈,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应该是熟人。
我靠近,他问:“萧悦芙身体怎么样?”
“并无大碍,”我说:“她的父母来接她回花城了。”
“嗯,走吧。”
离开医院,大地万物被黄昏镀上一层淡淡金色,马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茁壮,斜阳余晖穿透光秃秃的树梢枝丫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细碎影子,大街小巷的冬风带着凉意吹过来直钻领口。
我忍不住缩缩脖子,裹紧外套。
“小妹,今晚有事吗?”纪须岩坐进车里,及时打开空调暖风。
我冻得双腿打哆嗦,颤抖着牙齿说:“没事,咋了?”
“我带你去打球。”他指指手机屏幕上白柯桥刚刚发送过来的简讯,笑道:“去不去?”
“呃,去哪里?打什么球?”
纪须岩启动车子,“怡神茶馆,台球。”
“台球?!”我系好安全带,忙说:“我不会打啊!”
纪须岩笑意深浓:“我教你。”
“你教我?”我撇撇嘴,“确定么,我很笨的,学不会你可别骂我。”
“没事,慢慢来。”
我翻个白眼,心想,当年高中时期,万松、赵子哲和纪乔于三个人轮流教我打篮球,历时大半个月,我愣是没学会,连立定投球都投不准,更别提打什么桌球了,我才不相信纪须岩有本事能让我学会呢……
玛莎拉蒂走走停停,左拐右拐,从市中心驶到9号路,怡神茶馆的牌匾显现眼前。
我跟着纪须岩下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店内。
虽说是个茶馆,实际上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一楼摆放有各式各样的茶几,茶壶,名贵茶叶。环境干净,典雅优美。然而,喝茶水谈笑风生的顾客并不很多。
二楼是棋牌室包间,具备麻将、扑克牌、花牌等等娱乐设备。
我刚走上二楼,烟雾缭绕扑面而来,呛得我强烈咳嗽,声声不止。
怡神茶馆的三楼是独立桌球室,一张张绿色球桌并排摆放,相互间隔约三米左右。
整个偌大的桌球厅,只有白柯桥和龙浩、戈义、岳安南四个人。
“纪哥,佟姐姐,这边这边~!”白柯桥坐在球桌上,双脚离地于空中摇啊摇,他朝我们挥挥手,说:“快来呀,等你们好久咯!”
纪须岩脱掉风衣外套挂至衣架,“怎么就你们几个?”
“包场呗。”岳安南身体呈九十度弯腰趴在球桌上,右手握球杆猛地一用力,白球直线撞击单色6号,顺利入洞。
纪须岩走向球杆收纳处,一边挑选顺手的球杆,一边问:“谁包场?”
戈义用方块滑石粉涂抹杆头,说道:“阿桥。”
“啧,阿桥最近零花钱太多没处花?”纪须岩拿起球杆走向空球桌。
白柯桥大笑道:“开心就好嘛!来吧,老规矩?”
“可以,中式八球,一局定胜负。”纪须岩笑眯眯的说:“谁输谁请客吃晚餐。”
“没问题!”
白柯桥一口答应,跳下球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球杆。龙浩见状,将15个球放进三角框,按照数字排布摆好位置。
“大龙不打?”纪须岩疑惑。
白柯桥摆摆手说:“他等一下,我先和你打。”
“哟,你们还商量着轮流替换?”
“哎呀,纪哥,你太强嘛!”白柯桥摸摸鼻尖,说:“开球吧!”
纪须岩淡笑不语,倾身弯腰,左手大拇指微微翘起,将球杆前端放置大拇指上方,下巴仅距离球杆3厘米。
他直视前方白球,待调整好身体姿势后,右胳膊突然用力,只听‘砰’的一声,白球击到球体三角形,15个球瞬间滚向四面八方,有的撞到桌边折回来,有的滚几下停住。
花色球9号和13号双双进洞,一箭双雕,引得白柯桥连连鼓掌叫好。
纪须岩扫视一圈,欠身靠近桌边,球杆对准白球打向花色15号,只见15号球飞滚向左上角洞口处,撞到边角位置折了回来。
“哎呀呀,可惜喔~。”
纪须岩淡笑道:“该你了。”
白柯桥点点头,收敛笑意,认认真真的爬到桌边,身体姿势十分标准,搭眼一看就知道他经常打台球是个老手。
他水灵灵的眼睛左右看看,最终决定将白球击向单色7号。
白柯桥稍稍抽杆打过去,像没吃饭似的力气特别小,单色7号球慢吞吞的顺利滚进中间球洞。
纪须岩点头称:“力度刚刚好。”
“嘿嘿,过奖过奖~。”白柯桥摸摸后脑勺,心情很不错。
他把球杆交给龙浩,换对方上场。
“你们真的轮流打我?”纪须岩一脸不可思议。
“嗷,不可以嘛?”白柯桥嬉皮笑脸。
纪须岩无可奈何的说:“耍赖啊……”
“啊咦?所谓情侣不分彼此嘛!”矮小的白柯桥跳起来拍拍龙浩肩膀,说:“老公加油哟~!”
龙浩用滑石粉擦擦杆头,左手握杆右手架杆,典型的左撇子玩家。
还没等调整好姿势,杆头就已经撞向白球,电光火石之间,单色3号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进左下方球洞!
“老公真厉害~~!”白柯桥鼓掌。
“卧槽,你们真会耍赖!”纪须岩皱眉:“不玩了不玩了,你们这对狗情侣,自己玩儿吧!”
“嗷?别嘛~,纪哥,陪我打完这一局嘛~!”白柯桥揪住他的衣袖来回摇晃。
他甩开对方,生气的说:“我得教小妹打球,你们滚去边上恩恩爱爱!”
我心想,纪须岩终于想起我来了。自己还以为他会忽略我,一直陪白柯桥玩下去呢。
“啊咦~?佟姐姐不会打桌球么?”
闻言,白柯桥、龙浩、岳安南和戈义四个人纷纷看向坐在沙发里的我。
我摸摸鼻尖,尴尬的笑道:“呃,我不会。”
“一点都不会?”白柯桥追问。
“嗯,什么都不懂。”
“啊啦……”白柯桥拍拍脑门,懊恼道:“纪哥!你早说嘛,光咱们玩有啥意思啊~。”
“我来教她,你们先打。”纪须岩扔给我一只球杆,我赶紧接住,他移动到空球桌前方朝我招招手,说:“小妹,过来。”
“呃,好。”我抱着球杆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纪须岩用方块滑石粉擦擦杆头,说:“小妹,对于台球你了解多少?”
“总共16个球,白色叫母球,单色球有1、2、3、4、5、6、7,花色球有9、10、11、12、13、14、15。”我回答。
“就这些?”
“嗯。”
“好吧!”纪须岩叹口气。
看,看,一脸不想教学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没耐心。
我放下球杆,放弃道:“还是算了,哥哥,我看你们打就好。”
“那怎么行,多无聊。”纪须岩也放下球杆,双手撑着桌边,说道:“我从基础开始教你,你认真听。”
“嗯嗯。”我点点头,洗耳恭听。
经过纪须岩长达十分钟的基础讲解,我大概明白了‘中式八球’的玩法。
中式八球顾名思义起源于国内,需要两名玩家,台面有花色球和单色球两种分类,以及白色母球和黑色8号。
先开球的玩家,随机入洞,若没有进球则换另一方。
“简单来说,就是花色球入洞,你这场就只打花色球。如果开场第一杆打进单色球,那么你整场只打单色球。”隔壁球桌的岳安南解释道。
戈义通俗易懂的说:“等到属于自己的球全部进洞,最后谁先打进黑色8号谁就胜利。”
“如果母球不小心进洞,则换对方拿出母球随意摆放位置。”白柯桥补充。
“打球过程中,若黑8飞离桌面,判输。”纪须岩问:“小妹,差不多听明白了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大概明白了,我试试。”
语毕,我趴到球桌上,照着葫芦画瓢学邻桌戈义的打球姿势。
纪须岩见状忍俊不禁,他走过来靠近我,大手按住我的后背,说:“小妹,挺直腰部弯下去。”
他的褐色马丁靴轻碰我左脚,又说:“左腿向前屈膝,右腿向后绷直,身体的重心放在右边。”
我姿势歪歪扭扭的站好,纪须岩忽然旁若无人似的从背后硬生生贴下来,他左手自我腋下伸出捏住我的下巴,“小妹,眼睛平视前方的母球。”
“……嗯……”
纪须岩松开我的下巴,绕到左侧,抬起我的右胳膊肘,说:“注意右手臂必须保持直角,这样你才能用出力气。”
“呃,好、好的。”天啊,学习打台球的姿势怎么这样难!
他抱臂,盯着我仔细瞧了瞧,似乎还是不满意,或者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纪须岩摇摇头,又从背后贴近我,隔着毛衣我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胸口的热度,以及耳边不断传来的湿润呼吸。
此时此刻,我们两个人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他再低低头,下巴就能碰到我的额角!
我心脏一紧,思绪出神间,自己右手被他紧紧握住,猛地一用力,杆头戳向白色母球,母球带着他的力道撞击三角形,15个球四处逃窜,像受惊的小动物。
纪须岩指指滚到桌边的母球,说:“去那边。”
我来到母球后方,趴下,左手大拇指有点僵硬,右手臂抬不起来。
纪须岩还是从后方倾身压下来,借用自己的力量将我球杆直直打出去。
母球擦边花色9号,拐弯撞到花色14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9号球居然慢悠悠的把旁边15号给碰进了球洞!
我一脸茫然,根本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
“厉害啊!”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岳安南称赞道:“不愧是纪哥,打球自有一套!”
纪须岩唇边噙笑,垂眸揉揉我的脑袋,说:“小妹,你进球了,继续打。”
“啊,可是刚刚第一杆并没有进球。”进球的是第二杆。
“没关系,这场我专门教你练习。”
“哦哦,好、好的。”
等我弯腰趴到桌子上之后,他轻轻的靠过来,左手调整我的大拇指,另一边紧紧攥住我的右手。
“小妹,看准母球和花色10。”
“嗯……嗯……”
我非常心不在焉,说实话,他一直趴在我的后背上,这感觉有点像床上的鱼水之欢,令我心底特别不舒服。
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右手腕脉搏渐促,心跳加速,脸颊升温,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再加上他的胯/紧贴我的屁/股,尽管打球姿势被调整的完美无缺,我还是无法忍受将就。
“哥哥,你省省力气,站在旁边指导我就好。”
纪须岩略微沉吟,随之从我后背上离去,缓缓的站到球桌旁边。
他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慢慢拧开瓶盖,道:“右手臂抬高。”
我照做,他提醒:“腿部别变形,下巴往下压,左手架稳,右胳膊肘用力。”
我琢磨半晌,按照方才他给自己摆的姿势,动动身子,调整约莫三分钟,才呼口气,按照纪须岩的指点将杆头瞄准白色母球,我觉得自己没问题,特别自信!
可当纪须岩瞧见我右手臂垂下去力度没使出来时,他就已经挡住眼睛没脸看了。
‘砰——!砰——当——!’
果然,母球撞击花色10号,10号碰到12号,12号擦边单色4号,像多诺米骨牌效应一样,四个球没有一个进洞的,均只是移了移位置。
纪须岩浅笑道:“慢慢来。”
“呃,嘿嘿。”守着哥们好友,我怕给他丢面子,于是跑到白色母球后方,赶紧解释道:“教学有效,有效,至少我能打到球了。我……我再继续练练啊。”
“嗯。”他落座沙发,翘起二郎腿。“不用只打花色球,练习阶段,单色球也可以打。”
“好。”
反正球桌上只有自己,我想打那个球就打那个球,只要尽量别让母球落洞或者碰到黑8就行。
一番苦心练习之后,我终于打进两个球,分别是单色7和花色9。
“对了,你们没和阿林联络?”岳安南更换球杆的空档,问道。
纪须岩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白柯桥一边打球一边说:“呃,昨天见过面。”
不明所以的岳安南道:“今天怎么不喊他出来一起玩?”
龙浩道:“林哥没空。”
“咋滴?”因为大家都是高中同班同学,所以岳安南毫无顾及的说道:“元旦节放假,双言林蹲家里生蛆啊?”
“噗,”戈义笑道:“阿南,你这家伙能不能积点口德?”
“咋滴,我说错了吗?他难得从北城回来,兄弟几个不得多见见啊?”岳安南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转而问:“阿桥,发生什么事了?”
白柯桥眼神若有似无的看看纪须岩,吞吞吐吐的说:“呃——没事啦,下次再喊他出来呗。”
“哦,我懂了,又是因为沈伊纤的事儿?”岳安南追问。
他们的对话清晰传入我耳朵,我故作假装练习打球,视线余光瞥见纪须岩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里看手机,没什么变化。
反倒是戈义,使出蛮力打杆,母球腾空而起,不受控制飞出桌面,咕噜噜的滚到沙发旁边停下来。他这借用打球发泄心中愤怒的状态,让在场所有人尽收眼底。
我心想,好端端的提什么沈伊纤呢,搞坏大家心情。
“你俩……分了?”岳安南不太确定的问。
戈义冷笑道:“那种滥/交/女,不分留着过年?”
“好家伙,说得对!”岳安南一手勾住他脖子,活跃氛围道:“都是兄弟不说两家话,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又勾引纪哥又招惹你的!瞧瞧咱们所有人,哪个不是挥金如土的黄金单身汉?出去随随便便找一个女的都比那婊/子强!”
戈义推开他,专心打球。
我觉得沈伊纤也真够有本事,她跟纪须岩分分合合两年多,念大学又勾搭戈义,同时还对纪须岩念念不忘,能同时玩弄两位男人也算个人才,更何况她还在外面傍大款……
得亏纪须岩没走心,不痛不痒的甩掉对方,落得清静。
这么看,戈义真倒霉,被沈伊纤蒙在鼓里,一面担心兄弟情义,一面又害怕抓不住爱情。结果最后落得下场凄惨,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