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谭家人的谭嘉树突然有些惭愧,他驾车往天府三街狂奔,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霏霏啊,你真要觉得我挺有能耐,还会学枪这种玩意儿吗?你瞧岳叔,人都是纸人儿啊拐棍儿啊,天狗用爪子,你也能变成妖shòu,陆沺更别说了。我能gān什么,我除了箱子里那几杆改造过的枪支子弹,旁的也不会什么,顶多用用符箓……谭家如日中天,我这可是被下放啊!”
“是吗?”左霏霏紧贴在谭嘉树身上,深吸一口气指向十字口右边,“你看到了吗?街上……有鬼。”
灯火辉煌的街市之中人cháo熙熙攘攘,步伐沉重的鬼魂掺杂其中,统统低着向某个方向走去。人群从它们的身体里穿过,似是觉得冷,突然打了个喷嚏。妈妈怀中的孩子大声哭闹,遛狗的人也差点儿抓不住缰绳。大路正对的天空被霓虹灯污染,天尸似乎粉意更深。左霏霏定定地望着那一团积云,咽了口唾沫颤抖地说:“鬼cháo……又来了……荀非雨的妹妹,救不了了吧。”
提到妹妹,谭嘉树忽然灵光一闪。妖监会九大家之中有个没落的家族,曾为超度一只肢体残缺的鬼魂,献上了鬼魂双亲的血肉,用以补全那只鬼的身体。至于成功与否,谭嘉树不得而知,他咬牙对左霏霏说:“我,有个不知道能不能成的法子,就看天狗乐不乐意。”
远在金融大厦26层的陆沺扎根于水泥地里休养,他缓慢睁开眼睛,似乎捕捉到了天空中闪过的一丝白影。空气中浮动着他熟悉的鬼气,越来越浓郁的怨恨向着成都chūn熙路的方向汇聚,陆沺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拨通谭嘉树的电话:“改变方向!”
“我们到了,霏霏已经发现了。”谭嘉树踩了一脚刹车,他面向chūn熙路背后的那条河,对面大桥后的废楼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鬼影,“我故意没告诉你,沺沺。一会儿天狗到了,让天狗先做决定,知姐儿那边儿,还没这么快呢。”
“……不论如何都要杀。”
“但那是天狗的妹妹,在他心里就跟,知姐儿对你一样重要,你理解一下嘛。”
“如果没用呢?”
“那我帮你,不死你弄死我,行不行啊?”
“一言为定。”
用项上人头来担保,谭嘉树暗叹自己真是下了血本儿。左霏霏已经潜入大楼,他也扛上沉重的盒子缓步迈进这十一层的废楼:“霏霏啊,不要受伤,咱们都得活着回北京啊。”
那头宗鸣也接到了左霏霏传来的消息,荀非雨虽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这会儿也勉qiáng振作,发了疯似的往约定地点赶去。他无暇顾及宗鸣为什么能追上自己的脚步,只觉得心肺都在燃烧,祈祷这时间再慢一点,多给他一秒找到救下妹妹的办法。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要遭到多大的谴责,荀非雨也要救下她。她还算是活着吗?还有意识吗?还能认得出哥哥吗?就算没有肉体,变成厉鬼的魂魄不也是妹妹吗?
那是他的全部,他的意义,价值,破灭之后又重新燃起的希望。
哪怕要用自己的生命来维系这一点火光,荀非雨也在所不惜。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其他人的死活跟荀非雨又有什么关系?他为别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吴辉案的受害者和荀雪芽同龄,潘雨樱又和荀雪芽同为受害者。打手不需要感情,他本来就是工具,为了家人而存在的工具。
你打死过人吗?宗鸣问过荀非雨不止一次,但荀非雨从来没有说过实话。
想要取信于向三儿,手上没有人命说得过去吗?押着向三儿的情妇去堕胎,一脚踢断对手的脊椎,把打晕的欠债者扔到马路边,他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可笑,他以为自己是去获得线索,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在泥地里,把良知都抛弃了。
变成狗之后那短暂的安逸生活麻痹了荀非雨的神经,极为短暂地让他以为自己生活在正常的社会里。让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放弃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底线就能达到目标。他站在高处,手握能力,竟然也产生了怜悯和同理心。
“我不需要想法,我……什么都不要。”执迷不悟的病态重新回到荀非雨脸上,四散的血红戾气包裹着男人青筋崩裂的双手。面前那栋废楼弥漫着浓郁的鬼气,天尸星云半掩在楼梯的yīn影中,荀非雨眸中的狠厉几乎要将其全部撕裂:“雪芽……等我。”
几滴鲜血突然从天顶飞落下来,“嘭”的一声,半只毛发金huáng的shòu爪砸到了荀非雨面前的地上。他眉头一跳,面部肌肉不住地抽动着,闷头冲进了大楼。而远处的宗鸣清晰地看到天台发生那一幕:谭嘉树she偏的子弹跳弹,直接打穿了左霏霏的左手掌心,这才让厉鬼抓到机会一举砍下了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