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了荀非雨的想法,左霏霏翻了个白眼:“你好好看江逝水的书就知道了,谭家以擅长阵法著称,但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能够接触写有阵法的甲骨,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先祖参与了设计。”
她冷冷地看着街边的行人,回头盯着荀非雨的脸:“谭家的血脉不纯,他们一族用一些方法,在后期混入了龙血,后代全靠卷龙纹克制龙血的躁动。因为龙魂的庇护,谭家人受到鬼、煞、怨气的影响很小,但弱点就是眼睛,他们的眼睛会在成年之后逐步变为shòu瞳,最后双眼破裂变成瞎子,丧失五感……谭青行就是那么死的。”
荀非雨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经纬:“照向南那只老狐狸的性格,他随身携带这个玉盒的可能性很大。”
他们现在对向南的去处一无所知,谭嘉树刚发回消息说已经找到向三儿之前的落脚点,但早就人去楼空。云南警方已经通知边防增加边境线的巡逻人数,他们三个稍作休整之后也得继续查探。
荀非雨略一思索, 决定先回房间确定下一步要走的路线。左霏霏点点头,看时间谭嘉树应该要回来了,但她止步不前只是问:“白天你跟宗鸣打电话,我有个问题……我不想去窥探伙伴的心,你能回答我吗?”
荀非雨一脚踩灭烟头,随意嗯了一声:“能说就说。”
“在你眼中,宗鸣是谁的样子?”
“他的五官都是混乱的,好像有无数张脸拼凑在一起,不断地变。”
“以前也是这样?”
“不,以前我能看清,慢慢就变了。”
“你知道拿镜子去照镜子会看到什么吗?” 夕阳中的左霏霏笑得释然,“你能看到无穷无尽,由镜子组成的通路。”
第七十二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宗鸣独坐在空无一人的堂屋内,眼见着黑暗吞噬最后一抹日色。手上那盏茶已经凉透,易东流显形为他续上热水,转身关上了卷帘门,宗鸣不悦地扫他一眼,却看到前台下被翻出来的黑色木箱:“天晚了,拉奚琴会被投诉的。”
“有您在,旁人听不见易某的琴声。”
“……随你的便吧。”
易东流垂头低笑,他的五官在白炽灯下格外柔顺,虽是苍白,却不似其他鬼魂一样满是戾气。这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古味儿,俯身拿起乌木二胡的琴杆,抬手拨开耳际垂下来的鬓发。过分滑腻的鲛绡手套不便调整木制琴轸,易东流勉qiáng试了两次,轻声叹息后拿起了琴弓。
这杆二胡的琴皮由蟒蛇皮所制,声音绵长而浑厚。曲子无名,听者却能从易东流哀切的神色中读出这悠扬调子里的苦痛。黑翳自他的袖口衣领漫出,连眼底涌出的泪都被染上的夜色的黑,但这又衬出他皮肤的死白色。男人坐在凳子上,完全沉浸在乐曲里,而宗鸣的眼神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宗鸣看着四周越来越浓重的鬼气,被易东流吞噬的大部分鬼魂都因为这支曲子而哀嚎:“……听你的琴,呵,就好像守着瓦罐熬中药,衫子都会染上苦味。” 他眉头轻跳,撇开水面上的浮沫低下头啜饮一口,“能力jīng进不少,妖监会的乙级才能与你一战了。”
“乙级并不能全身而退,单打独斗恐怕还需甲级。”
“很好。”
“易某认为不好……与您相处这三十余年,易某从未像如今一样惴惴不安。”
“……”
“宗先生,易某有问题想问。”
易东流见他没有拒绝,单手紧紧住我着琴杆开口问:“您在做正确的事吗?”他双眼炯炯有神,如同炬火一般望着宗鸣熊熊燃烧着,却又因为不安时而闪烁,“易某清楚您要回答什么,您什么都没有做,这只是旁人自己的抉择,与您无关,您只是一个旁观者——易某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易东流的记忆里,最初碰见宗鸣的时候,宗鸣就说自己碰巧经过那里。恰好解决了恶鬼身上的怨气,恰好有一副鲛绡制成的手套——在易东流知道鲛绡是多么难得之前,他已经感叹过这副手套为什么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巧合,结合宗鸣那所谓的“算命”能力,说是故意又有什么错呢?易东流并非没有怀疑过宗鸣,但他不愿去想那些事情,因为宗鸣从始至终都贯彻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路人”的角色。
拥有极qiáng能力的存在,不去碾压弱者,在易东流的世界观里就是善良。他了解宗鸣对人类那似有若无的敌意,但宗鸣从未主动去做些什么——至少在他的眼中,宗鸣从未主动伤害人类。易东流沉吟半晌,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地面变作一片黑沼,瞬间堂屋内就挤满了鬼魂:如果左霏霏看到应该会大吃一惊,这些新增的鬼魂几乎都来自于荀雪芽诱发的鬼chá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