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错。”
“但除了我,没有人会为他(它们)收尸。”
“它们只是一群野狗而已。”荀非雨泛着泪光的双眼似乎与谭青行那双永远湿润的狐狸眼重合,谭青行也是这样苦涩地看着谭嘉树,“你眼中的这些,不过是一堆烧焦的桃树枝而已。”
“但它们是我的族人。”
“……但这是我喜欢的人,我的亲人,我的谭昭。”
二十年前的谭嘉树不明白那滴眼泪的含义,但却记得泪水滴上火星那滋啦的爆破音。眼泪滚出荀非雨眼眶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响,倒不是水滴尽了火里,却像是一把火扔进了胸腔中的冰水,在熄灭前振聋发聩地尖叫着。不待多想,谭嘉树歪头冲上去,跪在荀非雨旁边帮他挑拣骨头。
半个多小时后,风衣被扎成一个包袱,被荀非雨背在身上。渗出的血在他后背晕出一大片骇人的血渍,荀非雨只觉得脚步格外沉重,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迈开步子,又要把这些骸骨带到什么地方。谭嘉树默默跟在荀非雨身后,时不时拿出手机确认信息,一直送到酒店门口才停:“你要找个地方把他们埋起来吗?山上会比较好。”
“嗯。”荀非雨比往常更加沉闷,“你留在这里吧,天快亮了。”
谭嘉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冲着荀非雨的背影问:“非雨哥,如果我死了,你也会给我这么细心地收尸吗?”
启明星已然升起,谭嘉树站在门口的身影似乎有些萧索。他的背后是一片昏黑,而眼前才是光明。荀非雨无奈地哼了一声,苦笑着问:“我不希望你死在我之前,但事实上……你也不会,因为你非常qiáng谭嘉树,我死一万次你都不会……”
“妖不会死,或者生命很漫长,人不过就几十年而已。”谭嘉树神色晦暗不明,他笑着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很多年去遗忘一些东西,开启新的生活阶段,这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但……算了,你就当我是在安慰你吧。”
“谢谢。”荀非雨微微颔首,“但我的希望,很认真。”
北边信号塔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泡后格外湿软,双手插进泥里还能听到黏腻的噗呲声。荀非雨机械地刨开泥土,远处警笛声逐渐响起,自黑夜中苏醒过来的人们正围在翡翠大厦旁边指指点点,围观鉴证科抬出一个又一个裹尸袋。而那件黑风衣中的尸骨被荀非雨放在坑底,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望着雨后湛蓝的天喘着粗气。
“中间那栋楼是没有备用电梯的,”谭嘉树站在警车旁给白落梅打电话,“我在右边10层的总统套房内找到一条金项链,应该是向南的东西,中间916住的人是向三儿的打手谢玉。”
中间那栋大楼最好进入,以谢玉为幌子,出事之后立刻让两边的人逃跑,还真能说是狡兔三窟。谭嘉树在警方来之间检查过向三儿和德钦艾梭的遗体,顺走一张三角符咒,不过是些极为基础的护身符。他摸了摸下巴,轻轻啧了一声,以潘雨樱身上的阵法来看,向家叔侄应该能够打开玉盒才对,为什么这次却遭了道?更何况,这等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jiāo给一个打手来保管?
彩色纸蝶停在谭嘉树的肩头,等谭嘉树挂断电话后才传出明漪的声音:“你确定你看到了红眼?”
“不只是我,霏霏和天狗都看到了。”谭嘉树回想起那盘踞在岫玉盒上黑翳,闭上眼都觉得恶心,“我都没做什么,它吃饱之后就回去了,看来是饿得够呛。我叔叔从前打开岫玉盒也发生过这种状况吗?哪儿找来这么多人喂它吃饱?”
要是张开嘴吃还好一些,谭嘉树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进入916看到的那一幕,细密的头发上长有吸盘,贴在维持着打开玉盒那个姿势的人身上,吮得啧啧有声。那人bào露出来的眼珠滚到地上,发丝就插入了他的眼眶,搅动吸食他的脑髓。谭嘉树视若无睹,到处翻找证明这人身份的东西,却在chuáng头柜上发现了谢玉的身份证——明晃晃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偷渡还要带着真实的身份证?你是否知道这个玉盒非常危险?如果不知道,向三儿为什么要jiāo给你保管?但如果你知道,为什么又要打开它?谭嘉树目睹那具被啃的只剩下白骨的尸踢轰然倒地,几只红眼贪婪地看了自己一眼,迅速回到盒中。正当他伸手接触那个玉盒时,却好像听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
你有什么愿望吗?
那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肩膀好像搭上了一双冰冷的手,贴在谭嘉树耳边呼气,用带着引诱的调子继续说:“你想要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