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从瑞丽开到成都至少需要16个小时,荀非雨和谭嘉树jiāo替开车,翌日清晨才抵达了宠物诊所门口。谭嘉树放下车窗目送宗鸣前去开门,他虚着眼睛凑上荀非雨的打火机,咬着烟抽了一口,顺势拍拍荀非雨的肩膀:“汇报情况有我和霏霏,非雨哥你就先歇会儿吧。”
“用不用……我去找白落梅?”荀非雨仰头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想知道。”
想知道那从翡翠大厦移出的尸骨里到底有没有向南。这份疑虑就像一块压着荀非雨胸口的巨石,胸腔扁平如纸,甚至不能吸入任何赖以为生的空气。
谭嘉树越过荀非雨的肩看到了正在往这边儿张望的江逝水,他笑着冲江逝水挥了挥手,垂下眼睫对荀非雨说:“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做好心理准备,当然这结果也不会那么快……尸骨需要分拣,再进行比对,技术还没发展到马上给你解惑的程度。不过我这边儿也会尽力促进妖监会和警方的合作,万一有什么进展,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吧?”
他转着钥匙发动汽车,眨眨眼睛笑道:“回去吧,别让江家妹妹等久了,真羡慕你还有人等。”
汽车尾气那股味儿让荀非雨久久皱眉,他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宗鸣的身影,只留江逝水扶着玻璃门,巴巴地向他张望。自从在车上知道了江逝水的过去,再看到这丫头的时候荀非雨不免有些鼻酸,他别过头咳了几声,快步上前揉乱江逝水的头发:“别担心了,你狗哥回来了。”
“……我想你,哥哥。”江逝水抱住荀非雨的手臂,把脸深深埋进荀非雨的后腰,“怕你受伤,怕你不回来了,我好怕你和霏霏一样,伤得那么重,我都不知道。”
有时候不知道会幸福一点,荀非雨本来想这么说。但纸始终包不住火,被瞒住那个人得知真相之后或许还会伤得更重。他沉默着转过身,揽着江逝水的肩膀走进宠物医院,站在yīn影里的易东流冲着两人微微颔首,那人眼中的悲伤更甚,却没有说一句话。
早餐是江逝水自己下厨捞的水面,也就荀非雨才有等她炸厨房的耐心。宗鸣一回来就让易东流把藤椅搬到了后院,此时支了张折叠桌,闭目坐在槐树下养神。江逝水和荀非雨一人端了一个青瓷碗,坐在后院台阶上吃面,她看着槐树下泛起的绿意,不由自主地笑起来:“chūn天,是不是要到了呀?”
“才12月,”荀非雨大口咬断半生不熟的面条,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我在云南看到了梨花,说不定真的要到了,chūn天。”
“新的一年要到了哇!”江逝水满足地捧着热乎乎的面碗,若有所思地看着缠绕在院墙边的蔷薇藤,“长出新叶子了呀……狗哥,我能和你说说话吗?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谁聊这件事,死老头只会搪塞我!”
而荀非雨只顾着注视宗鸣那苍白的脸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从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移开视线。街市还没有喧闹起来,槐树枝丫上鸟鸣阵阵,翻过院墙跳进来的野猫乖顺地蜷缩在宗鸣的脚边,连huáng叶都不曾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好一会儿,被江逝水收走手上的空碗荀非雨才回过神,点头说了声好。
这二十六年里荀非雨没和女孩子谈过心,算起来他能接触到的女生也不多,妹妹算一个,但荀雪芽有自己的朋友;如果算上后来的左霏霏,但左霏霏并没有符合自己年龄的天真。荀非雨靠在沙发上等江逝水上楼洗脸,目光时不时偏向后院那扇薄薄的木门,夹缝里他还能看到宗鸣的脚腕,那皮肤就像是虾饺的糯米皮,甚至能看到其下青紫的血管。
变成天狗后荀非雨对血肉总是莫名其妙地渴望,但看到宗鸣的血肉,他却生不出那些嗜血的冲动——脑子里只剩下那天抓握住宗鸣脚腕的触感,冰凉,不如那双手一样温暖。他收回眼神摆弄手机,拨号盘上还是程钧的号码,不管身份如何改变,这串一直未变的号码始终篆刻在他的脑海里。
返程的路上谭嘉树委婉地向荀非雨解释了一通窃听器消失的事情,语意之中虽没有下判定,但处处暗指程钧拿走了这个关键证据。要是这事情放在五年前,荀非雨一定恨不得马上奔到程钧面前,提起这人的领口大声质问要个答案。哪怕现在他对程钧没了别的心思,两人数年积攒下来的友谊还在,对于朋友最大的尊重,在荀非雨这里并不是刻意维护和盲从。坦白,直进,创造一个直言不讳的机会,尽管冲动,但有效。
但如今,除却愤怒带来的冲动之外,荀非雨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该用什么身份去质问程钧?那个人在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冲动的行为,必定会给妖监会和警方增加更多的麻烦。谭嘉树曾经说过的话提醒了荀非雨,他的举动造成的后果,都有可能形成负反馈,最后让自己所谓的担保人——宗鸣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