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钧握着伞低头走在路上,长久挤压的怨恨终于爆发:“如果……她能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好了……死吧,去死。”
“你在说谁?”
“……”
程钧惊讶地回头,他都没有意识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长得与荀非雨极其相似,不同的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男人浑身都湿透了,他打量着程钧因破伞而湿的肩膀,递来一把完好的红伞:“换一下?红色扎眼。”
“换什么?伞?”
“也可以是别的。”
程钧愣了愣,这人说话就像是谜语,根本听不懂。但他包里还有电脑,有一把完好的伞,不要白不要。于是程钧劈手拿过那把红伞,将自己的破伞塞进男人手心,似是不想对方反悔,飞快地离开了那条大路,绕小路往老小区走。
“走错啦,”那个怪异的男人在他身后大笑,“别走错路啊!”
可等程钧回头的时候,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大路中央只剩下一把被车碾坏的伞。而那辆开过去的车似乎被伞骨扎爆了后轮,停在了路边上。那是一辆加长宾利,当年整个四川也没有几辆这种车。程钧不由得驻足,躲在巷口往那边看。
只见驾驶室上下来了一个戴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后轮,哼笑一声往地上一呸:“后轮爆了,哪个傻bī扔的伞!操你妈!”他骂骂咧咧打开后盖,取出备用轮胎用千斤顶撑起车,“死妈了吧,遇到这种B事!”
车内传来微弱的男声:“文明点儿。”
奇怪,换车胎的时候车里的人不该下来吗?程钧虚着眼睛往车内看,还没等他看清,蹲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换好了车胎。那人警惕地往后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程钧红色的伞盖:“我操,你……”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窗被人用一个奖杯砸出了豁口。女孩尖利的嘶喊声直接让程钧吓得后退一步,那是荀雪芽的声音:“有人……有人吗!救命!救命啊!啊——!”
单向玻璃让程钧看不清车内的情况,戴金链子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听到车内的巨响,急忙回到驾驶室,一脚踩下油门就走。那时,程钧清晰地看到了荀雪芽沾着血的眼睛,而她身后的男人抓起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将她砸向窗户。
川C YR0123
程钧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车牌号,但他却没有告诉警察,而是直接回到荀非雨的家中,撕去了荀雪芽最后的日记,并将那本日记扔到了荀非雨chuáng底。因为那条路上没有监控,而能够买得起宾利车的男人——钱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包括栽赃给目击者。
可是无论如何,程钧也睡不着了,在荀非雨申报失踪之后,他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他希望荀雪芽还活着,希望那孩子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又希望她死去,因为她一定看到了。但好在荀非雨一直在维护自己,警方的视线也一直没有放到程钧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什么结果,只能待在荀非雨身边,才不至于被那铺天盖地的愧疚吞没。
然后,他看到了荀雪芽凄惨死去的尸体,以及那个开车的男人。
向南,整个四川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表面上是运输公司的老板,实际上掌控着不见光的黑恶势力,屡屡逃脱法网。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会为另一个人开车,听到车内那个男人的声音就迅速回到车里……这样的人,还是那个真凶的下属吗?
所以向南无罪释放的结果,程钧一点也不意外。
有钱无罪,无钱有罪,这不就是普通民众的悲惨之处吗?只能咽下苦果,只能沉默不语,只能放下一切才得以苟活。
遗忘吧,忘记一切,再重新开始,他会一直陪在荀非雨身边,就当偿还荀非雨付出的所有……但荀非雨和荀雪芽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两兄妹只认死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什么叫变通,一定要撞死在正义的大路上。
那五年,程钧每一天都没有安稳地睡过。他拼命地工作,争夺业绩,争夺权力,他想爬到更高的位置,或许有那么一天,他还争取到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但命运总是不断地转折,父亲借债,母亲重病,家里的亲戚就像闻着腥味的豺狗,扑向程钧要分食他的血肉钱财。而荀非雨还在向南那里当打手,他什么都不明白,却还在责怪程钧道貌岸然。
放弃的念头潜滋暗长,可是命运又在这时偏向了他,荀非雨失忆了,而更好的公司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前往殷千泷约的EdenHall面谈,两人就薪水和职位、包括挖角的福利都谈得非常愉快,殷千泷冲他笑笑:“我喝了点酒,一会儿你能把我的车开去地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