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兰因死死咬着下唇,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荀非雨的手。她的指甲掐进荀非雨的肉里,双眼已经泛出了泪花,哪怕发不出声音,荀非雨也看懂了姬兰因的口型——你要看着他们去死吗?
云扉冷淡地盯着姬兰因的背影,这女孩心里可是万分冷静。换成以前,云扉一定立刻提醒天狗,但它现在只想看好戏。人总是这样,越是说无法胜利,越觉得自己应该逆流而上,要去当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只要想赢就会输,想要弑神,就一定会失败。
姬兰因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十七岁,还不能完全把情绪藏匿起来。必输无疑的结局,这个能聆听神谕的姬家人能不知道吗?她不仅知道,而且也清楚荀非雨和宗鸣的关系,她要把天狗彻底推到宗鸣的对立面去,让天狗代替妖监会的未来去弑神,去迎接那个必死的结局。先前还口口声声为了正义,现在立刻,几秒不到就能把天狗舍弃。
这就是人,是天狗向往成为的人。
但看透了这些,荀非雨还是不会回头。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说我们必输。”荀非雨轻轻推开姬兰因的手,蹲下来与云扉平视,“因为愿望,是吗?”
阵法是将愿望传递至神明的手段,而神明掌控着愿望的结果,成功,或者失败。满足愿望,就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姚远说不能索求,宗鸣说不能轻易许愿。宁儿死了,白落梅也死了,在取得结果之前,许愿成功的人都会因为代价而死。
那么不向神乞求,不举行阵法,他们就能脱离出宗鸣对愿望的掌控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用云扉回答,荀非雨也知道。
他那些被满足的愿望,从来都没有依靠任何仪式,甚至有些都没有说出口。在他还被禁锢在幼犬身体里的时候,宗鸣清晰的杀意被他的求生欲改变,明明没有言说,宗鸣却直接懂得了“意思”。所以,宗鸣根本就不需要脱口而出的话,也不需要仪式,就能完成从愿望到实现,从实现到代价的转换。
这种想法一旦被宗鸣获知,他就有操纵的可能。而所有能够反光的,足以形成镜面的地方,都可以成为宗鸣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只要想赢,一定会输。
如果不想赢,他也能满足你的愿望,不仅要付出代价,还会一败涂地。
云扉十分不解,既然荀非雨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还会露出那么坚定的表情。难道还没有见过月灯,天狗就已经被蛊惑了吗?在荀非雨的心中,云扉读不到任何对宗鸣的爱慕,与它和荀非雨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那颗心似乎已经冰冷了。或者,它还在为了别的人跳动,也只是跳动着,早就没了当时的生气和热度。
“我很好奇,”云扉低声问,“人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很正常,毕竟他们死了就算了,短短几十年而已。天狗,为什么你也会这么想呢?这个小姑娘,她明知道那个人偏爱你,才说你是转机。”
姬兰因脸色一沉,她错估了云扉的能力,只能咬牙握紧了红线。
荀非雨怔了一瞬,哪怕“偏爱”两字,似乎也没能在他的心中激起涟漪:“有时候不点破,会比较讨人喜欢。”他淡淡站了起来,敲了个响指为自己点起一支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姬小姐没有说错,我确实是转机。”
如果那个人的偏爱等同于更容易听到,也更愿意满足自己的愿望,那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jiāo给荀非雨真是无比合适。他没有谭嘉树的决断能力,也不像月灯能够庇护平民,逐渐趋近于狂化的天狗,留着那么漫长的寿命又会造成多少惨祸?不如用来当做代价,去置换这几乎不可能的胜利。
青蓝的烟气在昏暗的dòngxué中盘旋,垂落到荀非雨的肩上,一触即散。他眉目中绕着一丝淡淡的愁苦,但呼出那口烟气,一切都散开了,只剩下毅然。荀非雨转头看向姬兰因:“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姬兰因被那冷冷的眼神盯得一怵,退后一步点了点头。
荀非雨苦笑一声,问:“你们计划的未来里,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我?”
不等姬兰因拿起笔,荀非雨就抬手制止了:“算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姬兰因的头,半蹲下来看着她的脸,“你辛苦了,雪芽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懂这些。我会按照我的想法做,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荀非雨看着姬兰因眸中的倒影,一字一顿地说:“宗鸣,给我能够杀死你的能力。”
第一百六十六章
狂风不止,浓雾自小屯山窜起,蜂拥冲向万仙山红线银铃大阵。尖啸的风声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银铃大震,晃得dòng中人心惶惶。云扉浑身颤抖,那浓雾已经渗入了被姬兰因封住的天窗,霎时,数只灰色的眼睛在浓雾中睁开,疯狂地搜索着许下愿望的人。